医馆后堂的炭盆烧得噼里啪啦直响,可苏晚却觉得浑身冷飕飕的,仿佛寒意从骨头缝里往外冒。
她就这么静静地跪在顾昭的床前,伸出指尖,轻轻地抚摸着他那张苍白的脸。从沈府回来都已经三个时辰了,他却还没醒过来。额角的伤口虽然已经处理好了,可呼吸却比平常人微弱了三分,就像一缕随时可能被吹灭的轻烟。
“阿昭...” 她轻声唤了一句,嗓子眼儿里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涩涩的。
昨夜在沈府地道里摔的那道血痕,还在腰间火辣辣地疼,可跟顾昭现在昏迷不醒的样子比起来,这点疼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她咬了咬嘴唇,突然想起他昏迷之前,紧紧攥着她手腕的那股子力气。他当时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话,想要交代给她,所以才会在最后一刻,拼了命地把她推向暗格。
烛火在密室的铜灯里晃了晃,苏晚缓缓站起身,朝着墙角的檀木柜走去。
这是顾昭专门用的暗柜,平常总是锁得严严实实的。可这会儿,锁头却松松垮垮地挂在那儿。大概是影十四送他回来的时候,急着给他处理伤口,就忘了重新锁上。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打开了柜门。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几套玄色的劲装,还有半盒没用完的金疮药,在最底下,压着一个已经褪色的蓝布包裹。
当她解开布包的时候,一股陈旧的樟木香味飘了出来。
苏晚的手在碰到布包夹层的时候,突然停住了。她摸到了一块温热的玉,那是被人用体温焐了好多年,才有的那种温润触感。
她屏住呼吸,把玉抽了出来。月光透过窗纸,照在玉的表面,一个 “李” 字刻痕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庆元三年赐,长子李昭。” 她念出玉背面的小字时,声音轻得就像被风一吹,马上就要散开的柳絮。
一瞬间,各种记忆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上个月,顾昭替她挡刀的时候,她碰到他脖子上有块玉佩硌着,他说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半个月前,太后的寿宴上,她发现皇帝看顾昭的眼神,总是带着几分审视;还有影十四有一次喝多了,迷迷糊糊地说 “主子原该...”
“啪嗒” 一声,玉佩不小心掉在了木柜上。
苏晚赶紧伸手扶住柜角,指甲都快掐进掌心里了。原来,他根本不是什么校尉顾昭,而是先皇后亲生的嫡长子李昭啊。
那道圣旨上写的 “义子” 两个字,原本是为了帮他挡住那些明枪暗箭,可没想到,也成了把他困住一生的茧。
“苏姑娘。”
影十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晚吓得差点把烛台都撞翻了。
她急忙转身,就看见暗卫统领靠在门框上,身上的玄色披风还沾着夜里的露水,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像是打了个死结。“您... 都知道了?”
影十四垂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手心里的玉佩,喉结动了动,缓缓说道:“顾统领本名李昭,是先皇后所生的嫡长子。” 他的声音低得就像深夜里的更漏声,“先皇快不行的时候,担心那些权臣会抢夺皇位,就把小皇子送出了宫。陛下呢... 一直都没有正式认回这个儿子,只是命令我们暗中保护他。”
“那他自己呢?” 苏晚紧紧地攥着玉佩,玉的边角硌得手心生疼,“他知道自己是皇子吗?”
影十四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匕首。那可是顾昭亲手打造,然后赐给他的。“主子十二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发着高烧的时候,嘴里一直喊着‘母后’。老医正说,可能是以前的记忆还没完全忘掉。可等他醒了以后,我们谁都没再提过这事儿。” 他突然抬起头,目光像淬了冰的箭一样锐利,“苏姑娘,主子这些年最怕的,就是被卷进那皇位争夺的浑水里头。”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 —— 咚 ——” 两下,已经是寅时三刻了。
苏晚望着床榻上还在沉睡的人,突然想起他总是说 “医馆的药香比宫里的龙涎香好闻”,想起他替她熬药的时候,被烫红的手指,想起他说 “等灾年过去,我们就去江南看杏花”。
原来,在那些看似细碎平常的温柔里,竟然藏着他拼了命想要挣脱的宿命。
“苏晚苏姑娘!”
小药童阿福的声音,像一把利刃,划破了清晨的雾气。苏晚正忙着给顾昭换额头上的凉帕呢。
她掀开帘子,就看见孙公公站在院子里,手里紧紧攥着明黄色的拂尘,嘴角挂着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太后娘娘传话,说要请苏姑娘去慈宁宫说说话。” 他的目光在里面的床榻上扫了一眼,又很快收了回来,“马车就在门口,老奴给您备了姜茶,路上喝了暖暖身子。”
慈宁宫的门槛比医馆的高了整整三倍,苏晚跨进去的时候,差点一个踉跄摔倒。
一进去,檀香混合着冷梅香扑面而来,呛得她鼻子痒痒的。太后端端正正地坐在描金凤椅上,鬓角的东珠在晨光的映照下,泛着冷冷的光,就像太后此刻的眼神。“哀家听说,你救过顾统领三次?” 太后的声音冷冰冰的,就像浸在冰里的玉,“第一次是在晋州的荒野,第二次是在城西的瘟疫棚,第三次...” 她顿了顿,眼神像针一样,刺向苏晚,“昨夜是在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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