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青藤缠绕的凉亭已在眼前。
石桌上早摆好了青瓷茶盏,旁边小碟里盛着蜜饯与刚出炉的松子糕,热气混着茶香轻轻漾开。
他侧身让了让,指尖虚扶了下亭柱边垂落的藤条:“大人请坐,这茶是新沏的雨前龙井。”
苏沅抱着猫先在石凳上坐下,裙摆轻扫过凳沿的青苔。
沈暄和随后在对面落座,袍角落定的声响很轻,倒衬得亭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更清了些。
那只狸花猫从苏沅怀里跳下来,蜷在两人中间的石桌下,尾巴尖慢悠悠扫着地面。
“我……”沈暄和率先开了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石桌边缘的纹路,那处被岁月磨得温滑,他却像是借此定了定神,“若是嫁了大人,我可以继续去经商吗?大人不怕外人非议?不怕别人说于礼不合?”
话音落时,亭外风过,青藤叶子簌簌响。他垂着眼,没敢看苏沅,只瞧见桌下那只猫抬了抬头,尾巴尖顿了顿,又懒洋洋搭回地上。
在原剧情里,沈暄和可谓是娄国的天之骄子,他不仅才华横溢,被公认为娄国第一才子,而且他的父亲还是娄国首屈一指的富商。
然而,在这个对男子颇为苛刻的女尊世界里,寻常男子多是深居内院,守着笔墨针线度日,便是出门也需女眷伴护,更别说抛头露面去经商——这本就是惊世骇俗的事。
偏沈夫郎偏要逆着来,走南闯北做买卖,竟硬生生挣下首富的名头,这在娄国,实在是件稀罕又惹眼的事。
也正因如此,沈暄和虽风光,背后总有人暗议——说沈家父子不守本分,男子不安于内,反倒抢了女子的营生。
这些话,他自小听得多了,只是从前未放在心上,此刻对着苏沅那句“嫁我”,倒忽然想起了。
苏沅执起茶盏,指尖贴着青瓷壁温,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才抬眼看向他。
她眼尾微微上挑,平日里总带着几分冷锐,此刻却软了些,连声音都浸着茶气的温:“非议?娄国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她顿了顿,将茶盏递到唇边抿了口,目光落在桌下蜷着的猫身上——那猫正用爪子扒沈暄和的靴角,蹭得欢实。
“于礼?哪条礼规定男子不能择心许之人?”她语气平,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稳,“先前吏部侍郎家的公子,嫁与边关女将做随军夫人,陛下还亲赐了婚书,说他们是‘执手护家国’,怎么到你这儿,就成了‘于礼不合’?”
说着她将茶盏推到他面前,茶汤里的茶叶缓缓沉底,“你父亲当年抛头露面经商,不也遭过非议?可他挣下的家业,养了多少农户,填了多少军饷,谁又敢说半个‘不’字?沈家做买卖这些年,非议少了?可沈老爷不还是把生意做进了邻国?你是怕人说,还是信不过我?”
似乎觉得语气过重,她顿了顿,拿起茶盏抿了下。
“我在朝堂这些年,挨的骂比你听过的非议多十倍,旁人的嘴长在他们身上,若事事都要顾,日子早过得拧巴了。”她抬眸看他,眼里映着亭外漏进来的光,“我要的是你点头,不是旁人闭嘴。”
亭外的风卷着藤叶晃,落在她发间的日光轻轻动,倒比石桌上的茶烟更暖了些。
桌下的猫似是听懂了,“喵”一声蹭得更紧,沈暄和的靴角被蹭得发暖,连带着心底那点因规矩而起的滞涩,都松了松。
沈暄和捏着茶盏的手指紧了紧,温热的瓷壁竟没捂热指尖的凉。
方才苏沅说信不过我时,他喉间竟莫名发紧——哪里是信不过,分明是这些年听多了沈家男子不守本分的话,连带着自己也怕了。
桌下的猫还在蹭他袍角,软乎乎的一团暖。
他抬眼时,正撞见苏沅眼里的光,亮得像檐角碎落的日光,没半分犹疑。
“我不是信不过大人。”他声音低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涩,“只是……自小听着那些话长大,总怕……怕牵累了大人。”
毕竟她在朝堂立足不易,若因他这“不合规矩”的婚事被人抓了话柄,他如何心安?
话没说完,桌下的猫忽然跳上石桌,叼起块松子糕就往他怀里钻,他下意识伸手接,糕屑落了衣襟,倒惹得苏沅笑出了声。
那笑声轻软,像檐角漏下的阳光,他望着她笑眼,心里那点拧巴忽然松了——或许她说得对,旁人的嘴管不住,可眼前人的眼,亮得让他想伸手接住。
“若……若大人真不在意……”他指尖蹭过衣襟上的糕屑,声音轻得像怕惊了什么,“我……我没什么不愿的。”
风过青藤,簌簌落了几片叶在石桌上。桌上的猫似是听懂了,一声往他怀里蹭了蹭,倒像在应和。
苏沅闻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伸手轻轻拂去他衣襟上沾着的一点糕屑,指尖擦过布料时,带着微凉的触感。
“牵累什么?”她语气轻快,像说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我在朝堂上应付的明枪暗箭,可比这些碎嘴子厉害多了,真要论起来,娶了你这位娄国第一才子,旁人怕是还得羡慕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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