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天度摆了摆手,走到他身旁,目光投向远处的夜幕。
两人所立之处是府中一座阁楼之顶,乃邹家最高几处建筑之一,视野开阔,方圆数里尽收眼底。
虽是深夜,但在两位丹境修士眼中,黑夜不过薄纱,无所遮蔽。
“别怪你父亲。”许久,邹天度轻叹一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族存续。”
“我怎敢责怪他……”邹成庭苦笑,可眼底深处的不甘与怨怼,却藏不住分毫。
“你心里还是放不下。”邹天度自然知晓侄儿心结所在,低声说道:“秋礼的命格特殊,这事她无法选择……谁让她是邹家的女儿呢。”
“可为何连大姐的孩子也要牵扯进来!”邹成庭猛地转身,直视邹天度,“二叔……大姐为这个家付出太多,她的孩子并无异象,为何父亲非要强留!”
邹天度沉默片刻,方才开口:“你知道的,他不愿节外生枝。
况且,秋礼的孩子留在邹家,未必是坏事。”
“若是成了,邹家上下铭记她的恩德,孩子自然会被善待。”
“那要是失败呢?”邹成庭冷冷一笑。
这一次,邹天度没有回答。
良久,他忽然侧首望向楼梯阴影处:“苏真传也来赏月?”
话音未落,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毫不掩饰——换了一身白衣的苏荃自转角缓步而出:“瞧见不少人在提灯往外走,好奇跟来看看,无意间到了这儿。”
他本就没打算隐藏踪迹。
对方可是地仙境的大能,再精妙的匿息手段也瞒不过。
邹天度打量了他几眼,最终露出一丝笑意:“我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理。
成庭,你陪陪苏真传吧,年轻人之间,总该有话说。”
说罢,朝苏荃微微拱手,转身下了楼。
待邹天度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苏荃才转过头,看向倚靠栏杆、身穿黑白阴阳长袍的年轻男子:
“你就是邹成庭?”
“苏真传听说过我?”邹成庭略显诧异。
“名字倒是听过一些。”
苏荃缓步走到他身侧,视线越过庭院围墙,投向远处那片幽深的墓地。
夜色中,一队队身穿红衣的家丁提着纸灯笼,在坟茔间来回巡行,似在搜寻什么踪迹,又像是布防警戒。
“苏真传说笑了。”邹成庭轻摇头,“我只是邹家一名寻常嫡子,算不得什么人物。”
苏荃侧目看了他一眼,忽而抬手,掌心摊开——
那枚刻有暗纹的令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邹成庭瞳孔微缩,呼吸一滞。
耳边随即传来苏荃平静的声音:“傅天仇,你应该不陌生吧?”
月华如水,映照着手中的信物,那符印沉寂无声,却让邹成庭心头猛然一震。
他抿着唇,未作回应。
“看来是我弄错了。”苏荃语气淡淡,仿佛失望,收起令牌转身欲走,“打扰公子赏月,我这就回房歇息。”
“且慢!”
这一声果然响起,不出她所料。
脚步尚未踏上阶梯,身后便传来急切的喊声。
苏荃停下身形,却不回头。
“这令牌……你从何处得来?”
“傅大人亲赠。”她唇角掠过一丝浅笑,待转身时已恢复如常,手中轻轻抛接着那块铁牌,“原还想凭此物与你相认,可后来想想,我这点修为,在邹家主眼中不过蝼蚁,倒不如直接亮明茅山身份来得干脆。
这东西也就没了用途——若对公子要紧,还你便是。”
话音落罢,手腕轻抖,令牌划出一道弧线,稳稳落在邹成庭脚前石板上。
“送还于我?”他眉头紧锁,眼中寒意隐现,“绝无可能!”
“当初交予傅大人的时候,我曾特别交代,绝不外传,他怎会轻易转交于你?”
苏荃缓步上前,语气从容:“这令牌内嵌一道禁制符印,除非我有令尊那般道行,否则若无傅大人首肯,只能强行夺取。
你不妨查验一番,这印记从未被动用过。”
邹成庭迟疑片刻,指尖凝聚灵力探入令牌。
刹那间,符文微闪,隐现轮廓,确如其所言。
他脸色微变,心中尴尬难言——自家信物反被外人点破玄机,颜面不免受损。
良久,才低声问道:“傅大人……近来可安好?”
“谈不上安好。”苏荃双手搭在栏杆上,目光遥望远方,“他与神宗皇帝政见相左,一道诏书革了官职,由武将押送往京,听候处置。”
“什么?”
邹成庭神色骤变,显是动了真情,声音里竟带上几分责意:“你……你白日宴席之时,为何只字不提?”
“说了又能如何?”苏荃依旧望着远处,语气淡漠,“你身为玄门子弟,此前助傅大人已是逾矩,幸而未涉朝局,旁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今,这是天子圣裁。
纵使你能瞬息千里赶到他身边,又能改变什么?难道你还敢违逆皇命不成?”
玄门之人不得干政,纵然是仙宗出身的国师,职责也仅限于镇守龙脉、驱邪安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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