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深处,一根根镇魂钉的位置被清晰地照亮。
阿灰口中念念有词,每念一句,魂灯的火焰便射出一道血光,精准地击中一根钉子。
“轰!”
第一根镇魂钉在地下被燃尽,一声仿佛被压抑了百年的叹息从地底传出,如释重负。
“轰!”“轰!”……
一连三十五声闷响,三十五声叹息。
当阿灰的血光对准最后一根镇魂钉时,他停顿了一下。
随着这最后一根钉子被血火焚毁,地下没有再传出叹息,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清脆、纯真的孩童笑声。
那笑声由远及近,在整片山林间回荡,仿佛有无数透明的身影从地里挣脱,化作轻盈的萤火,欢快地飘向了远方。
那是百年来被钉死在这里,连叹息都不会发的幼小亡魂,他们终于自由了。
村口,所有村民都跪伏于地,头颅紧紧贴着地面,不敢抬起。
阿灰却连看都未看他们一眼。
他走回村口,将那盏光芒已恢复幽绿的魂灯重新放在了那块被泼了黑漆的石碑前。
“这灯,不是为你们点的,是为他们。”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你们可以再把它灭了。但下一次,不是他们回来找你们,而是你们自己,再也走不出这片黑夜。”
说完,他转身便走。
当夜,阿灰在谷口的一块岩石上歇脚。
一个瘦弱的少年身影蹑手蹑脚地找了过来。
他是村里唯一没有参与围堵的人,也是那个痛哭老妇的孙子。
少年手里捧着一盏更为破旧、灯罩都裂了纹的小灯,递到阿灰面前,怯生生地说:“我……我娘临死前跟我说,她病得最重的时候,梦见一个提着灯的人站在床边,对她说,‘别怕’。”
阿灰接过那盏破灯。
他看了一眼少年,再一次引出腕上金纹的血,滴入这盏陌生小灯的灯芯。
火光一闪。
这一次,火焰中浮现的不是过往的景象,而是在阿灰自己的魂灯灯座上,缓缓烙印出了第十条崭新的灯纹。
那灯纹曲折蜿蜒,如同一条荒凉的山间小径,遥遥指向西北方向的一片茫茫之地。
少年看着那神奇的一幕,眼中充满了渴望,鼓起勇气问:“大哥哥,我……我能学点灯吗?”
阿灰摇了摇头,将那盏破旧的小灯还给了他。
“不用学。”他看着少年的眼睛,“你娘梦见的,就是你心里早就有的那点光。”
他不再多言,转身没入更深的夜色中。
一直沉默跟在后面的陈九斤走到他身边,望着村子的方向,沙哑地开口:“你就这么走了?不怕他们过些年忘了疼,又把钉子给钉回去?”
阿灰抬头望向天空,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蔽,天地间唯有他手中的魂灯散发着独一无二的光芒。
“怕的村子,才需要灯。”他淡淡地说,“不怕的,灯自己会跟着。”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在他身后遥远的熄灯村村口,那盏被少年带回去的、破旧的小灯,竟无风自燃,亮起了一点微弱却坚定的光芒,在黑夜中摇曳,如同一颗不屈的心脏在跳动。
也就在同一时刻,远在幽都门下,那悬浮在第七座石台上的魂灯,灯焰猛地一颤。
继飞向西南深谷的那缕火苗之后,又一缕更为凝实的火焰从主灯中分化而出,没有丝毫停顿,无声无息地朝着西北的荒芜之地飘去。
仿佛在宣告,前路已不止一条,而守路人,亦将不只一个。
西北方向,那座荒废的古庙,那面空无一物、只余残破的墙壁,似乎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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