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自身为碑,替那些被遗忘的、无声的灵魂,将他们最后的话说完。
一阵难以言喻的悲恸攫住了苏媚烟。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可她不敢哭,她怕自己的泪水会惊扰他,怕自己的悲伤会让他这巨大的“聆听”出现一丝杂音。
他已经那么累了。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手,掌心的守夜之灵再次浮现。
这一次,她没有试图去点燃门心。
她闭上眼,神念沉入那团光晕,从中剥离出了最核心、最明亮的一缕执念。
那是她苏媚烟,作为义庄守夜人,在生前最后一个夜晚的记忆。
在那间简陋的义庄里,她点燃了一盏油灯,微弱的灯火,映照着一具具冰冷的尸身。
她没有恐惧,只是觉得他们冷,想为他们带来一点点人间的温暖。
就是这一瞬间的记忆,这一缕最纯粹的“守护”执念,被她从守夜之灵中抽出,在掌心凝聚成一枚剔透的、闪烁着暖光的血色晶石。
她踮起脚尖,将这枚血晶,轻轻地、温柔地,按入了门心那黯淡的凹槽之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来自地底深处的轰鸣。
门基剧烈地震动了一下,远处那七口属于历代守门人的石棺,竟也随之齐齐一震。
门面上,那些代表着死寂的黑色纹路,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一丝丝暖红色的光芒,从血晶嵌入的位置开始,如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顺着那些古老的刻痕流淌,最终遍布整扇巨门。
黑色,尽数被温暖的赤红所取代。
门,活了过来。
苏媚烟将手掌贴在温热的门面上
她不是要他开口说话,她只是想让他知道,他并非独自一人在承受。
他的聆听,也正被她所聆听。
当夜,千里之外,一个偏僻的山村。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妇人,抱着自己早已僵硬的小孙子,跪在村口废弃的义庄门外。
寒风凛冽,她衣衫单薄,却仿佛感觉不到寒冷。
她想请赶尸人,将孙子的尸骨送回祖坟,可她一贫如洗,连一枚最起码的引路铃都买不起。
她没有哭喊,也没有祈求。
绝望让她流不出泪,也发不出声。
她只是默默地、一遍又一遍地,将孩子那冰冷的小手,贴在自己满是皱纹的脸颊上,试图用自己最后的体温,去温暖那永恒的冰凉。
就在她将孩子的指尖再次贴上脸颊的那个刹那,异变陡生。
她怀中那早已断气多日的尸身,食指的指尖,竟微不可察地轻轻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滴晶莹的、还带着一丝微温的泪珠,从孩子紧闭的眼角滑落,滴在了老妇人干枯的手背上。
而在千里之外的幽都门前,苏媚烟正静静地注视着门心。
那片暖红色的纹路,毫无征兆地,骤然跳动了三下。
咚。咚。咚。
像是心跳复苏,沉稳而有力。
苏媚烟望着那明灭的纹路,唇边终于露出了一丝极浅的笑意,她轻声呢喃,仿佛在对门,又仿佛在对自己说:“你听到了吗?林青竹。”
“这一次,是人间在应你。”
风,吹过幽都山巅,卷起漫天风雪。
巨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却在苏媚烟的掌心下,似乎也跟着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那暖红色的光芒,在回应了人间的悲悯之后,跳动开始变得愈发沉稳,也愈发缓慢。
那三下心跳般的搏动之后,光芒的闪烁频率渐渐与山风的呼吸、与地脉的沉浮融为一体。
一种更宏大、更古老的气息,正从门的深处弥漫开来,那片由林青竹意志化作的暖红,正一丝丝地,向着门上那些存在了万年的古老刻痕深处沉去,仿佛要成为其真正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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