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顶研究所的第二层比他们想象的更完整。走廊两侧的防火门半掩着,门缝里透出冷气。阮初在门牌上拂去盐霜,露出褪色的字——“独立意识单元/冻结区”。她把终端贴近门框,指示灯亮了一下,显示出极低的待机电流。
“系统还在呼吸。”她说。
“呼吸不等于醒着。”夏堇把刀背贴在门上,感受那股冰冷的传导,“进去。”
门被撬开时发出一声短促的金属鸣,像被惊醒的物件下意识地叫了一下。里面是一间很深的仓室,地面干净得过分,墙上嵌着一组组透明舱体,像一排水面翻过来的井。每个舱前都有一块小屏幕,屏幕上显示“C-IU 单元编号”“状态:冻结/自检良好”“权限:人工复核后解冻”。最深处有一块墙面被人用记号笔写了字,线条干硬——“非生物休眠。别把希望投进机器。”
闻叙靠近第一具舱体,里面是空的,只有几根光纤穿过固定架。第二具舱体里有一个拳头大小的黑盒,盒身刻着密密的刻痕,不像工业制品,更像某种私人标记。第三具舱体里横放着一叠薄片,薄片上有微小的金属网格,网格间嵌了肉眼难辨的颗粒。
“这不是人脑。”阮初说,“他们绕开了人体实验,试图用‘意识格式’训练一个可移植的单元。像想做一颗不会被梦权写入的‘脑’。”
“成功了吗?”闻叙问。
“看日志。”她连上就近控制台,屏幕在延迟数秒后跳出一系列记录。日期停在梦权崩塌前的两个月,最后的日志标题写着:“冻结。”正文只有一句话:——“人不该把自我交给稳定,稳定终究学会反客为主。”
“他们在临界点按下了暂停。”阮初合上终端,“这群人比灰区诚实。”
“诚实不代表无害。”夏堇沿着舱列缓慢行走。她在第四具舱前停住,屏幕上显示“人工复核:待签”。屏幕下方黏着一条纸带,上面潦草写着:“若你能读到这行字,说明我们失败了或者你们活着。请确认‘单元’不含个人记忆,仅为工具。”
“工具。”闻叙重复了一遍,语气里透着一丝反感,“他们还是想造一个能被使用的意识。”
“但至少他们没把人塞进去。”阮初说。
孩子走到一具空舱前,手掌贴上透明面板,面板内侧起了一层薄雾。他歪头看了看,又转过头问夏堇:“如果把它们都打开,会发生什么?”
夏堇收回目光:“我们不是来开柜子的。”
他们沿着仓室绕到尽头,一扇窄门后是一间控制室。控制台上积着薄薄的盐尘,却不潮。墙角放着几个纸箱,箱口没有封死,里面是手写的笔记、老式可擦写盘和几瓶还没拆封的蒸馏水。闻叙从纸箱里抽出一本笔记,翻到中段,几行字干净利落:
——“C-IU 并非人格备份。它是‘思维架构’的空框,供清醒者在极端环境下临时借用。
——不存储记忆,不预置价值,拒绝被系统化。
——我们做了‘空脑子’,不是为了拯救谁,只是为了让人在绝境里还能做决定。”
他合上笔记,轻声说:“他们的野心很小,反而不危险。”
“小野心才有机会活到现在。”阮初把几本笔记按时间排好,拍下封面,“带走一册,其他留在这里。材料要留给后来的人。”
夏堇没有看笔记,她站在窗前盯着外面那块被风刮白的空地。风穿过断裂的穹顶,落在地上的声音均匀得像雨。她转身:“我们做三件事:确认冻结区不会在无人监理下自动解冻;找出这些空框会不会被残余梦权插管;最后,决定我们要不要用它。”
“你是说……用在谁身上?”闻叙迟疑。
“不是谁身上。”她扫过一众舱体,“用在‘某些场景’。如果有一天,我们必须让一个没有情绪噪音的‘脑’去执行机械判断——比如拆掉一段会杀人的管线——它能顶上。”
“那就先做第一件。”阮初开动控制室主终端,调出“解冻条件”。屏幕上跳出一串选项:远程唤醒、定时唤醒、异常唤醒。定时那一项提示“已取消”,远程为“已封死”,唯独“异常唤醒”旁边的标志是黄色的。她点开,注释跳出:“当外部系统崩溃且本地环境出现‘人类组织’时,允许单元逐步复位。”
“他们把‘出现人类组织’当成启动条件。”闻叙皱眉,“逻辑上合理,但太容易被误判。三个人、五个人,甚至灰区的巡逻队,都可能被识别为‘组织’。”
“所以要关掉。”阮初果断地将条件改为“人工确认”,再上锁,“我们不把开门钥匙交给风。”
孩子在控制室的玻璃前看了很久,突然问:“他们为什么不把这些都烧了?”
“因为未来的某一天,可能会有人真需要一个‘没睡过觉的脑’。”夏堇答,“它可以临时借来用,用完放回,不带走你的名字。”
他们清点了仓室,确认所有舱体都处于休眠并由内部电池维持微弱电流。阮初估算了一下,“以现在的耗电速度,还能撑四五年。”闻叙补充:“到那时可能已经没有人记得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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