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眸去,掩去眼底翻涌的思绪,只在外人看来,流露出适宜的惊疑忧虑。
这番话,算什么?提醒?暗示?引导?还是推心置腹?
一个才相识不过一个时辰的人,哪怕顶着萧伯梁亲戚的名头,哪怕方才一同议事,突然这般掏心窝子,此刻再怎么着也算不上什么“同盟”了。
是来套她的话?是有人故意派来的,棋子?
昭寰垂着眸,一时看不出他到底是来传话,还是来搅局。
那边宫琅修打量着她,接着把话说完:“现在,他们可能正在往这儿赶。”
话落,室内又静了片刻。然她还是低着头,似乎咬了下唇。宫琅修看着她,翘起唇角,决定将话说得更开些,毕竟时间这样紧迫。
他往前凑了凑,两只胳膊压在案上,微微俯身形成俯视的姿态。这个角度,能清晰看见她纤长的睫毛,“你想,万一他们带了大队人马,抄了外头的隘口,进了墨脊山,那山中,咱们的布防、住处,可就一览无余了。”
季昭寰依旧垂着头。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萧伯梁守不住墨脊山,等八王的人真到了,定然突破防线,一路打到清溪别院来。
她骤然起身,伸手去提桌上的茶壶,“中尉大人说了这许多话,该是渴了吧,我去添点茶水。”
她言下之意就是别拿这些话涮我,也别编瞎话哄人,或是旁敲侧击,她季昭寰不吃这套。
毕竟,给萧伯梁抓内鬼,她可没这个闲心。
宫琅修一副不在意她拒人千里的模样,“在下并非胡言乱语,这些后果,萧大人必然清楚。他既清楚,无论有没有打算瞒你,该来的,总归也避免不了。”
昭寰没接话,只提着茶壶要走,却被一只手横在身前,拦住了去路。她抬眼看向手的主人,就见宫琅修没了方才的淡容,反倒压低了语气,“季大小姐与郡主的约定,在下略有耳闻。大小姐为家族荣耀做的那些牺牲,八叔可是时常挂在嘴边的。”
看得出来,他真是很急切。上次在季府,是个婢女拦她,如今换成皇宗子弟。季昭寰几乎要忍不住怀疑,这墨脊山上,到底有多少是萧伯梁的人。一个两个都来提她与郡主的约定,可从前的事,她早忘了,现在,也不想记起来。
她轻轻拨开宫琅修的手,“宫中尉的意思,是明着告诉在下,您是来当奸细的?”她笑一声,“看来萧伯梁这次是插翅难飞了。”
宫琅修也笑起来。女子的眼中没有嘲讽,只有好奇与希冀。
“萧伯梁飞不飞,我不知道,但宫某,可不就是奸细么?”他直言不讳,眼神软下来,像受了伤般看着她的脸,道:“您肯帮忙吗?”
他倒是爽快人。昭寰看着眼前的宫琅修,他墨发下眉目如画,眼睛依旧澄澈深邃。“帮忙?我自然是要告发你。”
她扯了扯唇角,将声音压低些,“中尉大人,您好大的胆子。这里可是萧大人的书房,您就这么确信,房里只有我们二人?”
“季小姐这是…心疼萧兄?怕他听见…难受?”
昭寰嗤笑一声,脱口而出,“自然不是。”
她将茶壶往桌上一放,捂着嘴笑:“相比于日后被八王的人乱刀砍死,我更怕现在就丢了性命。你该知道,萧伯梁折磨人,可是把好手。”
闻言,宫琅修不由得朗声笑起来,连连点头,“是了是了!萧兄这毛病,我也是知道的。不过,萧兄虽为人阴狠,但还不至于连季小姐都容不下。再说,还有我在此,就算看在二小姐的面子上,萧兄也会留你一命。”
他忽然扯到她家里人,她便烦得不想与他说话了,只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拿了茶壶转身往外走。
“且慢。”事情还没谈成,她却要走,宫琅修便要与她定个日后沟通的方式,连忙伸手去拦,手碰到了她衣袖的边角,“在下冒昧,似乎忘了说,八王的人随时可能到,这哨子声细,传得不远却也隐蔽,我素日爱用,不如一起?”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一枚小巧的铜哨子,往她手心里递。
昭寰手里多了个哨子,凉凉的。她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见外头有动静,宫琅修手指尖飞快地碰了下她的手臂。昭寰心头一紧,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门口,赶紧将哨子塞进了提着茶壶的那只袖子里。
不过片刻,书房门便被推开,萧伯梁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模样。也不算是笑模样,说不上多真切,顶多是唇角微微翘着,眼底温度没有多少。
昭寰提着茶壶的手不由得瑟缩了一下,飞快地眨了眨眼,又用力捏紧了壶柄,站在原地看着他,像是在等他的指示,没来由一副乖巧顺从模样。
但只一瞬,她便看见他拧起眉,扫了她一眼,又掠向她身侧,目光在她衣袖上停顿了一瞬,又看向她。
昭寰略为不安地往前挪了半步,举了举手中的茶壶,“我看茶水快凉了,去添点热的。”
这话刚说完,她便清晰地看见,萧伯梁脸上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伯梁依旧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口,肩背挺得笔直,双手背在身后,指尖似乎还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双眼睛,没看她,也没看宫琅修,只定定扫过两人中间那道不算宽的缝隙。
方才那个动作表达的意思很清楚。她做贼心虚了。若此时房里只有他,她可不会这么怂。
萧伯梁来回扫视着他们二人,只眸光幽深,不辨喜怒,“我不在时,”视线从两人中间抽回,慢悠悠落在宫琅修身上,“中尉大人和阿昭,可有聊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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