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过一场雨的姜颂换了身衣裳,坐在烛火之前,摆弄着那把少年相伴的剑,实则这把剑对如今的自己来说有些过于轻巧了,并不算那么趁手,只是每次取兵刃之时,鬼使神差得,她总会抓起它来。
“你说这把剑是驸马送给我的?” 姜颂收剑入鞘,转头望向钧瑶问道。
钧瑶点点头道:“姑娘刚回来的时候,用的是横刀,沈公子说那是西夜的兵刃,如今姑娘在大梁,还拿着西夜的兵刃,会叫人背地议论,就寻了一把剑送给姑娘,姑娘起初不肯收,是沈公子说,剑乃君子之器,当佩姑娘君子之风,证你二人君子之交,总归是一堆文绉绉的话,劝着姑娘收下了。”
“后来也是他,陪着姑娘学剑,学着学着,姑娘的剑法倒比沈公子还精到些,与沈公子比剑,往往十比九胜,这把剑也就一直陪在姑娘身边,是姑娘当年要去西夜探查敌情,不便暴露身份,才用回了横刀,将这把剑,留在了这里。”
姜颂默然听着,映着明灭的烛火,又将这把剑重看一遭,目光最终落到了剑柄上挂着的剑穗之上,不由又想起,武安王那股暧昧不明的态度,遂以手轻抚剑穗上的白玉鸳鸯,问道:“这个剑穗,也是他给的吗?”
钧瑶一怔,随即摇头道:“这个剑穗,是姑娘曾经的闺中密友送的,是她亲手做的,也是她亲手为姑娘系上的。”
姜颂自然好奇,追问道:“她如今在哪儿?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
钧瑶半晌不语,轻叹了一声,方才接口道:“这位小姐,已经不在了。我怕提起来,平白惹姑娘伤心,就没有说。”
“不在了?”姜颂的神情不免惋惜,复又追问,“那她的墓在什么地方?我想去看看。”
“她的墓,在赢州。”
钧瑶忍了又忍,还是提起了这个已经过世三年的人,生恐自己姑娘难过,用了最简练的话语,试图一笔给带过去,“她是武安王府的郡主,武安王薛焱的双生姐姐,三年前随着先任武安王前赴赢州御敌,不幸,病死于战乱中。”
那就难怪了,薛焱对这个剑穗如此重视,几番欲言又止,是他一眼认出了这是姐姐的手艺吗?
“可惜了,无缘再见她一面。但她是武安王府的郡主,我先前,不过是个被逐出家门的孤女,我们怎会成为闺中密友呢?”
钧瑶一面剪着烛心,一面娓娓道来,“这事说来话长,武安王薛焱小时候是个十足的混世魔王,京中与他年纪相仿的儿郎,要么巴结他,要么避着他,生怕哪天被他看不顺眼,就是一顿好打。好巧不巧,那日武安王欺负到落难的国公爷头上,姑娘看不过去,就把武安王给,暴打了一顿。”
从钧瑶眉飞色舞的神情中,姜颂已经猜到了故事的结尾。
“我打赢了?”
“不仅打赢了,还是大胜。姑娘以一敌五,连同帮着武安王拉偏架的几位公子,都给打得鼻青脸肿。若不是沈公子出来劝和,姑娘只怕还不肯罢手呢。武安王打小就没吃过这么大的的亏,当时除了哭,竟是一点不会还手了。不过自此之后,武安王就收敛了许多,再没听说过,随意欺辱旁人的事迹了。”
姜颂听着直忍不住笑,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反问道:“这么听起来,这郡主是武安王的亲姐姐,我把他弟弟打成那样,她怎么还会跟我要好呢?”
钧瑶说着话,不免回忆起自己姑娘尚有好友作伴时的日子,一时更觉失落。
“郡主的性子与武安王不同,最是温柔和顺,知书达礼,武安王那般行事,她也极不认同,可老王爷军中事忙,无暇管束家中,王妃又一味心疼儿子,这才叫武安王那般无法无天起来,郡主也劝不得他,姑娘出手教训,她高兴得不得了,事后带着礼物来寻姑娘,又是赔罪又是感激,常日往姑娘门里坐坐,一来二去,也就熟络起来。你们二人性情相投,有时候坐在一处说话就能待上整整一日,当真是要好得不得了。”
姜颂攥着手中的剑穗,沉吟许久,最终还是无奈摇了摇头叹道:“一点也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名字?等明日我去佛寺为她上炷香,尽一尽我的哀思,也算不枉我们好了一场。”
“郡主单名一个淼字,从前姑娘便管郡主唤作淼淼。”
“淼淼?那我们应当是极要好的。”毕竟姜颂唤人向来是直呼其名,淼淼这般亲昵的称呼,该是她极为亲近的人了。
“是了,旁的我也说不上来,但郡主的武功的确是姑娘教出来的,那时候王妃对郡主管束极严,言行坐卧都需得极尽端庄,郡主的武学天赋极佳,便是老王爷也许她习武,可王妃偏偏不准,也只有到了姑娘这儿,她才能做些合乎自己心意的事。”
从钧瑶的话中,姜颂东拼西凑出了薛淼的一生,剑柄上悬挂的那枚摇摇晃晃的剑穗,似乎承载了她们少年时所有的相知相伴,如今剑穗尚在,可她二人,一死一忘,任凭前尘如烟散去,难以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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