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此刻正被那个粗鲁的、只懂得舞刀弄枪的武夫,以“照顾”为名,近距离地触碰、审视,甚至……
一想到任何可能的画面,哪怕只是想象张彦钧可能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一股足以焚毁天地、撕裂他所有理智与伪装的嫉妒和暴戾。
就如同千万条带着毒刺的藤蔓,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疯狂滋生、缠绕、勒紧他的心脏!
那窒息般的痛苦,混合着一种被侵犯、被掠夺的极致愤怒,几乎要冲破他的天灵盖!
张彦钧……他凭什么?!
凭什么能如此理所当然地将他的光、他的唯一,圈禁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打着保护的旗号,行占有之实?!
可他不能做什么。
至少,在明面上,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
张彦钧是沐兮目前“名正言顺”、公告天下的未婚夫,是手握重兵、权倾一方的实权军阀,是连租界洋人都要忌惮几分的“上海王”。
他沈知意,即便掌控着再庞大的地下情报网络,拥有再阴狠毒辣的手段,在明晃晃的枪杆子和政治势力面前,也无法公然与张彦钧的军队正面抗衡,无法冲进张公馆去强行要人。
这种明知道她在何处、处于何种境地,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无力感,如同世间最腐蚀性的毒药,一点点、缓慢而残忍地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带来比玉石碎裂更甚千百倍的痛苦。
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手,那枚出现了致命裂痕的羊脂玉扳指,无声地滚落在铺着深紫色厚绒的桌面上,那一道白痕在绒布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拿起旁边叠放得整整齐齐的雪白真丝手帕,慢条斯理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仔细擦拭着。
仿佛要抹去那并不存在的灰尘,也仿佛在抹去刚才那一瞬间失控的证据。
所有的嫉妒、愤怒、几乎要冲垮堤坝的疯狂杀意,都被他强行压制、压缩,深深地摁回那副温文尔雅、无懈可击的皮囊之下,沉淀为更加幽深、更加冰冷、也更加危险的黑暗能量。
既然暂时动不了张彦钧,动不了那个此刻正拥有着她、触碰着她的人。
那么,总有人要为今晚这件事付出代价。
总有人,要成为他这无处发泄、几乎要将他自身点燃的滔天怒火的祭品。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下方几乎要缩成一团的下属身上,语气甚至比刚才变得更加温和、更加轻柔了,如同春夜里最和煦的风:“之前让你们去查的事情,关于那几个胆大包天的渣滓,有结果了吗?”
下属猛地一个激灵,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干涩,连忙回道:“回先生,已基本查明。”
“当日直接参与街头抓捕、并且……并且可能对沐小姐有所冒犯的,是侦缉队行动科的王三、李麻子,还有负责开车堵截的赵秃子。”
“直接下令的是他们的队长王满囤。”
“据我们安插的内线确认,王满囤在行动前约一刻钟,确实接到过日本宪兵队涩谷大尉办公室打来的电话,内容不详。”
“另外,王满囤最近在闸北新纳了一房姨太太,似乎很得他欢心……”
“这些就够了。”
沈知意轻轻抬起手,用那方雪白的手帕做了一个优雅的、打断的手势,嘴角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许,显得更加温和无害,却让下方下属感到一股寒气直接从尾椎骨窜到了天灵盖,毛骨悚然。
他不需要知道背后是否还有周复明的影子,或者日本人的更深层意图。
那些是棋手,是隐藏在幕后的操控者,暂时还动不得,需要更长远的谋划。
但这些直接动手的、肮脏的、吓到了他的兮儿、甚至可能弄伤她的……
这些最直接的、卑劣的爪牙……他们不配拥有明天。
“王满囤……”
沈知意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味一杯劣质的、却带着某种特殊意味的苦酒,“他那个宝贝独生子,是在圣约翰中学读书吧?”
“听说天资聪颖,成绩斐然,是王队长全部的希望,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欣赏。
下属的头垂得几乎要埋进胸口,冷汗已经浸湿了内衫的后背,他紧紧闭着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更不敢接话。
“至于那三个直接动手的……”
沈知意的目光,落在了书案一角,那里随意放着一把用来裁切信纸的、刃口极其锋利纤薄的小银刀。
他伸出两根手指,拈起那把小刀,用指尖极其轻柔地、反复地试了试那冰冷的刀锋,语气轻柔得仿佛是在谈论今晚的月色,“他们……是用哪只手碰了兮兮?”
“是哪句污言秽语吓到了她?”
“还是他们那肮脏的眼神,亵渎了她?”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下属,那眼神深处却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恶意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决定他人生死的残忍。
“那就让他们,用相应的代价,永远记住这个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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