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嘶吼在死寂的城郊公路上回荡,如同受伤野兽的喘息。改装过的黑色箱式货车在坑洼的路面上剧烈颠簸,每一次震颤都像重锤砸在帝壹断裂的肋骨和左眼深处那麻木的灼痛上。他瘫在车厢角落,身下垫着几张散发霉味的旧毯子,右臂和肩膀的伤口被临时包扎,血迹在纱布上洇开暗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和肺部撕裂的隐痛。左眼视野一片浑浊的灰暗,只有微弱的光感,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看世界。
**「生命体征:危急(持续失血/内伤恶化)。」**
**「污染核心:沉寂(深度枯竭/神经损伤不可逆)。」**
**「视觉功能:左眼 - 重度受损(光感微弱);右眼 - 中度模糊。」**
冰冷的提示如同跗骨之蛆。帝壹勉强睁开右眼,模糊的视线扫过昏暗的车厢。秦岳坐在对面,脸色铁青,手指在膝盖上的平板电脑上飞快划动,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加密通讯界面和江城地图碎片。苏晚蜷在另一个角落,膝盖上摊着一台超薄军用笔记本,屏幕的幽光照亮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紧抿的嘴唇,指尖在键盘上敲出密集如雨点的声响,显然在全力破解硬盘的外层防护和追踪“清道夫”的蛛丝马迹。
而洛璃…
她独自坐在车厢最深处,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厢壁。黑暗几乎吞噬了她的身影,只有应急灯微弱的光线勾勒出她抱膝蜷缩的轮廓。黑色的检察官制服多处破损,沾满灰尘和暗红的血迹。骨折的左臂被简易固定带吊在胸前,厚重的固定架在颠簸中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她低着头,冰灰色的长发凌乱地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
从医院强行转移出来,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沉默。死寂般的沉默。不同于之前在ICU那种混乱风暴中的沉默,此刻的沉默,更像是一座刚刚经历过剧烈喷发、内部岩浆仍在翻腾、表面却覆盖着冰冷火山灰的活火山。帝壹能感觉到,那沉默之下压抑着滔天的痛苦、刻骨的仇恨,还有…一种被强行剥开血痂、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茫然与脆弱。
车厢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只有引擎的嘶吼、轮胎碾压路面的噪音和苏晚敲击键盘的噼啪声。帝壹的目光落在洛璃那只完好的右手上——它依旧死死地、如同与生俱来般紧握着那枚冰冷的金属硬盘,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毫无血色,仿佛那是她与这个残酷世界唯一的连接点。
“摇篮曲…”帝壹嘶哑的声音在颠簸的车厢里响起,打破了死寂,“你…想起了什么?”他必须知道。这不仅是真相,更是洛璃能否真正挣脱枷锁的关键。
洛璃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她没有抬头,沉默持续了几秒,才从凌乱的长发下,传来一个干涩、沙哑、仿佛被砂纸打磨过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
“白色的…房间…很冷…没有窗…”
“很多…穿白衣服的人…没有脸…只有…眼睛…”
“针…很粗…扎进…骨头里…很疼…”
“机器…在响…嗡嗡嗡…像…苍蝇…”
“一个声音…冰冷的…说…‘睡吧…摇篮曲…带你回家…回到平衡…’”
“然后…很黑…很痛…什么都…忘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梦呓般的呢喃,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藏进阴影的最深处,躲避那如影随形的冰冷记忆。
秦岳和苏晚都停下了动作,屏住呼吸,被这赤裸裸的、非人的痛苦描述所震撼。帝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压过了身体的创伤。那不是模糊的童年碎片,那是被系统化、工业化的抹杀和重塑!是灵魂被强行撕裂、塞入冰冷程序的酷刑!
“家?”帝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艰涩,“你的家…在哪?还记得吗?”
洛璃的呼吸猛地一窒。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凌乱的长发滑向两侧,露出了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布满泪痕(早已干涸)和细小伤痕的脸。冰灰色的眼眸不再空洞,却盛满了痛苦、迷茫,以及一种溺水者般的绝望。她看着帝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对这个唤醒她痛苦深渊的“污染源”的恨意?有对这个在冷藏库挡在她身前的“变量”的困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家”这个字眼的…微弱渴望?
“家…”她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如同风中残烛,“…山坡…紫色的…小花…阳光…很暖…”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遥远而模糊,仿佛在努力捕捉那转瞬即逝的温暖幻影,“…一只…粗糙的手…擦掉…膝盖上的…泥…” 但下一秒,这微弱的暖意就被冰冷的现实彻底击碎,她的眼神瞬间被刻骨的痛苦和仇恨淹没,“然后…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白色的房间!只有针!只有冰冷的机器!只有‘摇篮曲’!是他们!夺走了我的家!把我变成了…Θ-7!” 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怨毒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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