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11月21日,星期一。
深秋的晨风带着凉意,吹过溪尾镇湿漉漉的石板路。陈野顶着一头睡得东倒西歪、活像被鸡刨过的西瓜头,两只眼睛底下挂着明显的、与四岁年龄极不相称的黑眼圈,一路被哼哈二将里的阿水和阿土连拖带拽地“架”进了幼儿园大门。
“野哥,醒醒啊!马上要上课了!”阿水扯着陈野的胳膊。
“就是就是,李老师要骂人的!”阿土在另一边推着他的背。
陈野像个没骨头的软体动物,任由他们摆布,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着,哈欠一个接一个,打得眼泪汪汪。他感觉自己整个灵魂都被抽干了,就剩下一具被《大明除妖异闻录》吸干了精气神的空壳在机械移动。昨晚那场“创世”大战的后遗症,在今天早晨体现得淋漓尽致。
教室里,陈静老师正站在前面,用她那带着点北方口音的普通话,领着小朋友们念一首欢快的童谣:
>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 “喵喵喵,猫来了,叽里咕噜滚下来……”
清脆的童声整齐地跟读着,充满了活力。然而陈野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眼神涣散,灵魂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童谣的声音在他耳朵里变成了嗡嗡的背景噪音。
他脑子里转的,全是比童谣复杂一百倍的问题:
首先就是身份问题,稿子写出来了,用谁的名字投?一个四岁小孩?编辑怕是会当成恶作剧,稿子直接进废纸篓!用爸爸陈文国的?不行,老爸大字不识几个,酗酒开车,万一哪天喝多了说漏嘴或者惹出事端,稿费来源根本解释不清。妈妈林秀芬?妈妈倒是老实本分,可信……但一个农村妇女突然能写出这种神怪小说?好像也够呛。小叔陈文星?他倒是精明,在城里工作,有文化……但小叔心思活络,万一发现能挣钱,把这当成他的摇钱树甚至据为己有怎么办?风险太大!
然后稿费问题, 发表了以后,稿费会是多少,是直接信封邮寄还是用邮局汇单?到时候寄给谁?寄到幼儿园?寄到家里?怎么解释这笔钱的来源?说是捡的?还是说……天上掉馅饼?
陈野又想到之前在写异人世界碰到的问题,投稿方向,投到哪里去?之前在居委会收集到的信息好像都不合适。陈野努力调动着前世模糊的记忆。金庸大佬……好像就是今年授权了三联书店出版他的小说全集?正规出版社……门槛肯定高得吓人,编辑一看《大明除妖异闻录》这种半妖恋爱、穿越时空、打怪升级的“神怪小说”,估计眉头一皱,直接当垃圾扔进废纸篓了。文学期刊?他之前整理记忆时留意过,《收获》、《十月》这类顶级刊物,那都是严肃文学、伤痕文学的地盘,他这本“恋爱脑打妖怪”的故事根本不对路。《故事会》、《读者》?前者偏向短小精悍的市井、民间故事,后者是文摘类,风格也不搭。报纸?报纸副刊容量小,而且似乎也没什么特别适合登载长篇神怪故事的栏目……
越想越觉得前路艰难,越想脑子越像一团浆糊。陈野的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眼前的陈静老师仿佛变成了重影。童谣的声音越来越遥远……
“叽里咕噜滚下来……”
“滚……下……来……”
陈野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终于,在陈静老师念到第三遍“滚下来”的时候,彻底支撑不住,“咚”地一声,软趴趴地歪倒在桌子上,半边脸贴着冰凉的桌面,发出了细微而均匀的鼾声。
旁边的唐晓白正卖力地跟着念,一扭头看见陈野这“英勇就义”般的睡姿,小嘴一撇,川音带着点小得意:“看嘛!瓜皮头又睡成死猪咯!肯定是晚上偷鸡去了!” 江晚则担忧地看了一眼,小声说:“他……好像很累的样子。”
讲台上的陈静老师自然也看到了,她停下领读,目光落在那个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小身影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几天陈野的“异常安静”和此刻的极度困倦,让她心里的疑惑更深了。不过她没立刻叫醒他,只是示意其他小朋友继续。
午休结束的铃声,对陈野来说如同天籁。他勉强从混沌中挣扎起来,感觉脑袋还是昏沉沉的,但一个念头却异常清晰:不能再闭门造车了!必须去实地考察一下,看看这个年代到底有什么地方能收留他的“朱厌”和“巫月”!
他借口要去厕所,趁着保育阿姨没注意,小身影一闪,像条滑溜的小泥鳅,偷偷溜出了幼儿园大门。目标很明确——隔壁溪尾镇中心小学门口,那家新开不久、据说书很多的小书店!
小学门口比幼儿园热闹多了。放学的铃声还没响,但已有三三两两的高年级学生在附近晃悠。那家新开的小书店门脸不大,玻璃门上贴着“新书到店”的红纸。陈野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油墨和新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
书店里人不多,只有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老板在柜台后看报纸。陈野目标明确,直奔摆放杂志报刊的区域。架子不高,他踮着脚也能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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