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巍峨的轮廓终于穿透远方弥漫的烟尘,清晰地映入眼帘。然而,黑风峪那场血腥的截杀如同一声沉重的丧钟,为这次归程彻底定下了压抑的基调。一路护送他们的吴王府左卫率精锐骑兵,直至城外十里长亭处方才勒马停驻。令陈默略感意外的是,在那古朴的凉亭之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负手而立——吴王李恪竟轻车简从,亲自在此迎候。
没有亲王出行的盛大仪仗,仅有寥寥数名心腹护卫散布四周,警惕地注视着远近动静。李恪身着一袭深青色常服,风尘仆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疲惫与凝重。当他看到陈默一行人虽满身征尘,衣袍上甚至带着干涸的血迹与破损,但核心几人气息尚存,眼中终究是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宽慰。
“默之,一路辛苦了。”李恪快步迎上,目光敏锐地扫过队伍,尤其在赵虎等人包扎的伤口处略有停顿,声音低沉而温和。
陈默立刻下马,躬身行礼:“劳动殿下亲迎,臣惶恐。黑风峪之事,若非殿下神机妙算,遣精兵及时相救,臣与诸位同僚,恐已命丧险谷。”他略一停顿,语气转为凝重,“只是,伏击者手段狠辣异常,训练有素,绝非寻常山匪流寇所能为。”
李恪微微颔首,抬手示意左右再退远些,这才将声音压得更低:“本王已知晓。是本王疏忽,近来目光过多聚焦于朝堂,未能及早察觉并肃清这些潜伏于暗处的宵小。”他话锋一转,切入正题,语气愈发沉重,“默之,朝中情形,比我们此前预料的更为错综复杂。如今弹劾你的声浪,早已不止于‘擅离职守’、‘劳师靡饷’这等表面文章。”
他目光扫过四周,确保无人窥听,才继续道:“有人暗中串联,将去岁的淮阳王逆案、蔓延长安的诡异菌患、乃至不久前的月圆之夜天象异动,都牵强附会,一股脑地归咎于你带来的所谓‘异学’,公然在朝会上斥你为‘灾星’,更有甚者,隐晦提及你与海外妖人——自然是指伊万残党及‘拜火冥尊’之流——有所勾结,图谋不轨。”
陈默眼神骤然锐利如刀:“他们可有实证?”
“若有真凭实据,此刻来的便不是御史的弹劾奏章,而是刑部的锁链与缇骑了。”李恪缓缓摇头,嘴角泛起一丝冷意,“但他们如今已无需实证。只需不断在士林清议与市井坊间散布流言,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之力,有时远比刀剑更为致命。武后虽至今未曾明确表态,但沉默本身,已然让这股压力积聚到了不容小觑的地步。你此番归来,步步皆险,需万分谨慎。”
正当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长亭旁的寂静。只见一骑快马自长安城门方向飞驰而来,马上骑士赫然是身着内侍省服色的宣旨太监。太监勒住马缰,利落地翻身下马,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陈默身上,展开一卷黄绫,尖声宣道:
“陛下有口谕:着刑部侍郎陈默,即刻入宫觐见,不得延误!”
旨意简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看,这便来了。”李恪在陈默身侧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默之,切记,初归之时,锋芒暂敛,万事……以柔克刚。”
陈默心领神会,深深看了李恪一眼,随即与身旁的裴明月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他迅速安排赵虎及其他伤员先行返回京兆府妥善安置,自己则深吸一口气,简单整理了一下沾染着旅途风尘与血污的官袍,拂去上面的尘土,挺直脊梁,对那宣旨太监平静道:
“有劳中官引路。”
说罢,他翻身上马,跟随在那太监身后,向着那座象征着大唐权力巅峰、此刻却仿佛巨兽之口般深邃的皇城,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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