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用指甲挑开密封袋的封口,一股潮湿的铜锈味混着松烟墨的气息扑面而来,是导师书房里常有的味道。她小心翼翼地抽出那块被麻布裹着的东西,麻布一散开,晨光立刻在上面投下斑驳的光影——那是块完整的龟甲,边缘呈不规则的椭圆形,甲身布满了细密的灼痕,裂纹从边缘往中心蔓延,像张织了三千年的网。
最让人心头一震的是龟甲中心的刻字。那是个字,刻痕很深,笔画边缘还嵌着些暗绿色的粉末,林薇用指尖轻轻蹭了蹭,粉末沾在指腹上,滑腻腻的,带着股金属氧化后的腥气。这字的刻法很特别,走之底的弧度格外圆润,像洹水的河道在平原上蜿蜒,横画的末端却突然挑起,像把锋利的刀,划破了龟甲原本的纹路。
这是......殷墟出土的?陈教授的拐杖地一声戳在青石板上,震得地上的几片银杏叶都跳了跳。老人的眼睛在镜片后亮得惊人,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传说殷人用它指引迁途,甲身的裂纹会随地脉转向......当年妇好墓里挖出来半块,另一块早就在战乱中失传了,没想到......没想到竟在张老师手里。
林薇的目光落在龟甲边缘的一个小孔上。那孔很小,孔径均匀,显然是用特制的工具钻的,孔里穿着根红绳,绳结打得很特别——是三根线反向缠绕而成的,最后留了个极小的活扣,尾端的线头被仔细地压在结里,不露半点毛边。
锁心结林薇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那个结,心脏猛地一跳。她想起导师教她修复甲骨时说过的话:锁心结要用三根绳,一根系着过去,一根连着现在,一根通向将来,活扣是留给时间的,只要绳不断,脉就不会绝。她突然记起导师最后那个视频,镜头扫过书桌时,她颈间隐约露出的红绳——当时只当是普通的饰品,现在想来,那红绳的长度和垂坠感,正该是挂着这样一块龟甲。
张老师说,导龟认血契。周砚的目光落在林薇的手腕上,那里的浅红色血环不知何时又清晰起来,像条细红的蛇,正顺着血管往手肘爬,陈老师,她的血环显了?
林薇低头看手腕,血环的颜色比刚才深了些,摸上去竟有些发烫。她怀里的铜匣突然震动起来,匣底的铁线篆像是活了过来,三个字的刻痕里透出淡淡的金光,与龟甲上的字遥遥相对。空气里仿佛有细不可闻的嗡鸣在流动,像两根绷紧的弦终于找到了相同的频率,震得她耳膜微微发麻。
显了。陈教授的声音带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他抬手示意林薇握住导龟,你试试。
林薇深吸一口气,指尖缓缓落在龟甲上。预想中的灼痛感没有来,反而是一阵冰凉的滑腻,像摸到了浸在山泉水里的玉石。就在她的掌心完全覆上字的瞬间,龟甲突然亮了起来——那些细密的灼痕里渗出淡金色的光,顺着裂纹游走,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在字的收尾处聚成一个小小的光点。
那光点闪了三下,突然射向不远处的第七块界碑——就是刚才林薇发现新刻浅痕的那块。
众人转头的瞬间,正看见界碑背面的浅痕在金光里慢慢加深。原本模糊的甲骨形状渐渐显露出清晰的刻痕,是三个纵向排列的字,笔画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在石头上仓促划下的,边缘还带着新鲜的石屑:洹水南。
洹水南......林薇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导龟的冰凉透过掌心往心里钻。她想起导师笔记里的一段话:洹水者,殷人之血脉也。南岸有丘,名妇好台,台下三尺,藏归藏之根。原来归藏阵图的最终阵眼,竟在殷墟的洹水南岸。
周砚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沾着些干涸的泥点。他用袖口擦了擦,点开一张卫星图,图上用红笔圈着三个点:云居寺、豫北塌方探方、殷墟遗址。三个点之间画着虚线,线条的走向曲折,却隐隐能看出与导龟上的裂纹形状完全重合,像是有人照着龟甲的纹路画的。
张老师失踪前,让我把这三个地方的地磁数据做比对。周砚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调出一组波形图,图上的曲线起伏剧烈,她说归藏阵图的脉络就藏在地磁异常带里,这三个点是异常带的峰值区。他指着云居寺到殷墟的虚线,这条线穿过七座山,每座山的界碑下都埋着块甲骨,是当年守契人立下的。
林薇突然想起刚才站在界碑旁时的感觉。当时她的鞋跟碾过地面,隐约触到一块硬物,边缘锋利,不像普通的石头。她下意识地往界碑走了两步,蹲下身,指尖摸向界碑根部的泥土。
泥土半干,结成了硬块,指腹能摸到里面混杂的碎石子。她顺着界碑的边缘往下探,指尖突然碰到一块冰凉的东西,形状不规则,边缘带着尖锐的棱角。她用指甲抠掉表面的浮土,露出的角上刻着半道字——刻痕很深,笔画里还嵌着些青黑色的土,和周砚指尖的淤土一模一样。
别挖。陈教授的拐杖轻轻敲了敲她的手背,老人的声音里带着警告,界碑下的甲骨是镇脉石,动了会打乱地脉流向。导龟显的洹水南,是说最终的阵眼在殷墟,但要过去,得先找到另外六块界碑的甲骨。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导龟上的裂纹,水火金木土日月七个字,那是归藏的开门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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