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街道的喧嚣如同潮水般涌来,汽车的喇叭声、自行车的铃铛声、小贩的吆喝声、人群的嘈杂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冲击着张西龙和林爱凤的耳膜。高楼大厦(虽然只是几层的筒子楼)投下巨大的阴影,玻璃窗反射着刺眼的阳光。这一切,与山海屯的宁静落后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
两人站在省药材公司气派的大门旁,像是两棵被突然移植到陌生丛林的小草,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格格不入。周围的行人投来或好奇或漠然的目光,更让他们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林爱凤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张西龙的衣角,手心里全是冷汗,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里充满了对陌生环境的惶恐和对怀中那巨款的极度不安。那厚厚几沓钞票和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银行汇票,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慌意乱,总觉得周围每一个人都像是要扑上来抢走它们。
“咱…咱现在去哪?”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
张西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巨大的财富冲击中冷静下来。他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有一个挂着绿色招牌的“中国工商银行”。
“先去银行!”他低声道,“把钱存起来!这么多现金揣身上太危险了!”
两人像做贼一样,紧张兮兮地快步走进银行。银行里还算安静,但办理业务的人也不少。看着柜员身后那厚厚的铁栅栏和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林爱凤更是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张西龙也是第一次进这种地方,心里打鼓,但面上努力保持镇定。他学着前面人的样子,填单子(好多字不认识,还得请教工作人员),排队。当终于轮到他们,将那厚厚几沓“大团结”和汇票从破旧的帆布包里拿出来,递进窗口时,连里面的柜员都惊讶地抬眼看了看他们这一身土气的打扮。
数钱、点验、登记、开存折…一套流程下来,当那张小小的、印着“中国工商银行”字样的红色硬皮存折递回到张西龙手里时,他感觉手都在微微发抖。
翻开存折,看着上面那一长串的阿拉伯数字和大写金额,一种前所未有的、实实在在的踏实感,终于缓缓取代了之前的惶恐和眩晕。
钱,真的存进去了!属于他们了!
“好了,没事了。”张西龙将存折小心翼翼贴身藏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妻子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现在安全了。”
林爱凤也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身子一软,差点没站稳,扶着柜台边缘,眼圈却微微红了。这一天一夜的大起大落,简直比她过去二十年经历得还要惊心动魄。
走出银行,阳光似乎都变得明媚了许多。巨大的心理压力解除,两人终于有心情稍稍打量这座陌生的城市。
“咱…咱现在回去吗?”林爱凤问道,她归心似箭,只想赶紧回到那个熟悉的小院,看到孩子和老人,才能彻底安心。
张西龙却摇了摇头。他看了看天色,还早。又看了看身边妻子那依旧有些苍白的脸和眼底的疲惫,心里涌起一股愧疚和怜惜。
自从嫁给他,她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担惊受怕,吃苦受累。如今有了钱,难道就这样灰头土脸地立刻回去?
“不急。”他拉住妻子的手,声音温和了许多,“好不容易来趟省城,咱也…逛逛。给你扯身新衣裳,给婉清婉婷买点好吃的,给爹娘也带点东西回去。”
“逛…逛?”林爱凤愣住了,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流,本能地有些怯,“不了吧…得花好多钱…而且…”
“钱挣来不就是花的吗?咱现在有钱了!”张西龙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财大气粗”的豪气,虽然心里也肉疼,但他觉得这钱必须花,“听我的!”
他不由分说,拉着半推半就的林爱凤,融入了省城的人流。
他们先去了最大的百货大楼。里面商品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林爱凤的眼睛都不够用了,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喜欢,但一看价格标签,就又吓得缩回手。
张西龙却不管那么多。他直接拉着她到了卖布料的柜台,挑了一种时兴的、带着小碎花的的确良布料,给林爱凤扯了一身衣裳的料子。又看到一种柔软的棉布,想着给两个孩子做新衣服。
“同志,这…这太贵了…”林爱凤看着售货员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心疼得直抽抽。
“没事,买!”张西龙大手一挥,又指着柜台里摆着的雪花膏、头油,“那个,还有那个,一样来一盒!”
走出百货大楼,林爱凤怀里抱着布料和化妆品,脸上又是欢喜又是心疼,表情复杂得很。
张西龙又带着她去了食品柜台,称了几斤平时根本舍不得买的精美点心、水果糖,甚至还在熟食店买了只香喷喷的烧鸡。
看着丈夫像不要钱似的买东西,林爱凤从一开始的惊恐劝阻,到后来的麻木,最后甚至生出一种晕乎乎的、不真实的感觉。这就是…有钱的感觉吗?
中午,张西龙破天荒地拉着她进了一家国营饭店。看着墙上写的菜谱和价格,林爱凤死活不肯点菜。最后张西龙做主,点了一盘红烧肉,一盘炒青菜,两碗大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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