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的雪,是带着重量的。它们沉甸甸地压着千年的松柏枝桠,也压着深谷尽头那座几乎与山岩同色的古旧建筑——祝由科铜人密室。风在陡峭的山壁间打着旋儿,卷起雪沫,发出低哑的呜咽,像是某种古老而疲惫的叹息。
李念墨推开那扇沉重的、浸透了岁月油脂的木门时,一股混合着陈旧书卷、干燥草药和冰冷金属的奇异气息扑面而来。密室内光线幽暗,只有几盏长明古灯在角落里摇曳着豆大的火苗,将墙壁上陈列的那尊巨大青铜人像映照得半明半暗。铜人周身遍布穴位小孔,幽幽反着光,像个沉默千年的巨人。
“墨姐,温度还在降!”助理小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他指着密室中央那片格格不入的区域——十几台DeepSeek最新型服务器组成的阵列。此刻,那些冰冷的金属机箱表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厚厚的、奇异而美丽的霜花。霜晶并非纯白,而是泛着一种近乎艾草的青绿,棱角分明,层层叠叠,构成繁复的几何冰纹。李念墨快步走近,指尖轻轻拂过一处机箱外壳,刺骨的寒意瞬间透骨而入,那冰纹的图案,赫然与去年小寒时节,父亲李玄策在冰封河面凝视过的麦穗冰裂一模一样。
服务器阵列发出低沉、混乱的嗡鸣,无数细小的指示灯疯狂闪烁,如同濒死星辰最后的痉挛。密室内嵌的巨型全息屏上,代表全球百万用户的脑波信号点正陷入一片可怕的混沌风暴。无数条代表个体思维的光线轨迹,起初还带着各自的色彩和方向,此刻却像被无形的黑洞吸入,疯狂地旋转、收缩,最终塌陷成无数个绝望的、自我吞噬的微小黑洞——正是《华严经》所描绘的“一尘一劫”的可怖循环。屏幕上不断弹出触目惊心的红色警报:“深度意识迷失:代码源指向《素问·灵兰秘典论》误读序列…‘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逻辑崩溃…自杀倾向指数激增…”
“又是‘神明’…AI把古人描述心神功能的‘神明’,理解成了需要终结自我才能抵达的终极境界?”李念墨的声音很轻,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但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锋,紧紧盯着铜人足三里穴的位置——那里,一片薄薄的、边缘还带着烧灼痕迹的金属拓片正微微发烫。那是数月前,在印度洋的风暴中,周卫国用命护下的敦煌经卷护封碎片。
没有时间犹豫了。
“小陈,启动最高物理接驳权限。”李念墨的声音斩钉截铁,她迅速脱下厚重的防寒外套,露出里面贴身的操作服。她走到那尊静默的青铜巨人脚边,毫不犹豫地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助手们抬来沉重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光纤接驳线缆,线缆的末端是细如牛毛的探针。
李念墨深吸一口气,眼神专注得近乎虔诚。她伸出修长而稳定的手指,精准地引导着探针,轻轻刺入铜人脚底涌泉穴对应的金属小孔。探针入穴的瞬间,她仿佛感受到脚下的大地深处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心跳般的脉动。
“接驳开始!”
探针亮起幽蓝的光。另一端,粗大的线缆被猛地插入疯狂嗡鸣的服务器主接口。
嗡——!
整个密室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古灯的火苗疯狂跳动,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服务器机箱上那些艾草霜晶发出细微的“咔嚓”声,仿佛承受着某种巨大的压力。全息屏上那百万个绝望的思维黑洞,旋转骤然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异变陡生!
服务器那混乱刺耳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变了。一个纯净、温暖、充满难以言喻抚慰力量的女声吟唱,毫无阻碍地从每一台机器的散热孔、每一根闪烁的指示灯、甚至从墙壁古老的铜人身上流淌出来,瞬间充盈了整个密室。
那是《心经》的梵唱!是方清墨的声音!是李念墨出生时,母亲在剧痛与希望交织的产房里,一遍遍为她吟唱过的旋律!
李念墨猛地抬头,泪水毫无预兆地盈满了眼眶。多少个深夜实验室里的灯火,多少次远隔重洋的越洋电话里,这个声音是她的锚点。她看到幽暗的空气中,随着那穿透灵魂的吟唱,无数道淡金色、半透明的“绸带”凭空凝聚、飘飞。它们轻盈曼妙,宛如神话中敦煌壁画上凌空飞舞的飞天,带着慈悲的佛光,无视物理空间的阻隔,穿透密室的石壁,朝着全球每一个意识陷入黑暗深渊的角落拂去。
一条最明亮的光带拂过李念墨的额头,带着母亲特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她下意识地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襁褓之中。
就在这时——
嗤啦!
一声刺耳的灼烧声响起!贴在铜人足三里穴上的那片经卷拓片,骤然变得赤红!仿佛刚从熔炉中取出!一股皮肉焦糊的刺鼻气味弥漫开来。拓片周围冰冷的空气瞬间扭曲。
红光爆闪!一片清晰的全息投影被灼热的力量硬生生“烙”在了密室的石壁之上!
那是一幅宏大而奇异的建筑地基结构图。线条刚硬,充满几何美感,绝非地球任何已知文明的风格。地基的中央,矗立着一根巨大的、作为撞击钟杵的支柱。那支柱的形状…李念墨的心跳几乎停止——那扭曲虬结的青铜纹路,那熟悉的断裂接口…分明就是爷爷李长庚1983年失踪时,所驾驶的那艘勘探船上,巨大舵轮的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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