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的春天来得迟疑,三月末的风还裹挟着冰碴子,刮在脸上生疼。废弃的“红星机床厂”像一头僵卧在城郊的钢铁巨兽,锈迹斑斑的躯壳沉默地对抗着时光的侵蚀。第三车间,这曾经轰鸣震天、火花四溅的钢铁心脏,如今只剩下空旷的寂静和浓得化不开的铁锈与机油混合的陈旧气味。
几缕迟来的春日阳光,费力地穿过巨大天窗上破碎的玻璃,在布满油污和灰尘的水泥地上投下几道斜斜的光柱。光柱里,细小的金属尘埃无声地翻滚、浮沉,如同被冻结的微型银河。
车间的中央,静静躺着那个从西疆紧急运回的庞然大物——一台核心传动轴被卡死的巨型智能播种机。它像一头受伤的猛犸,失去了往日的雄风。传动轴末端,那个刻着“治水”二字的齿轮,正是罪魁祸首。它曾经在三峡的洪流中力挽狂澜,如今却成了西疆防风固沙生命线上的一个死结。
方清墨穿着一件半旧的深蓝色工装外套,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纤细却有力的手腕。她微微蹙着眉,专注地俯身在那枚卡死的齿轮旁。岁月似乎格外优待这位中科院院士,眼角细微的纹路只是增添了几分从容的智慧。她手中拿着一支特制的金属注射器,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流速,将一种半透明的、散发着淡淡药草清香的粘稠胶体——黄精胶,一点点注入齿轮“治水”铭文深深的沟壑之中。
胶体接触到冰冷金属的瞬间,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原本半透明的胶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幽蓝的荧光,那蓝色深邃而纯净,如同凝固的极地冰芯,又带着某种生命的律动。这蓝光,让方清墨心头微微一震,太熟悉了,和松花江上那艘氢能破冰船舱底,由孕妇鲜血凝结而成的血晶硬盘所散发的光谱,几乎一模一样!一种跨越时空、物质与能量微妙连接的直觉,在她心中悄然萌发。
“方院士,这玩意儿…真能成?”王铁柱粗犷的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响起,带着金属般的回音。他刚从厂区角落的小型移动锻炉那边走过来,手里提着一个小型坩埚,里面是熔融状态的银白色金属浆液——来自“黑渔浦号”断裂陶瓷轴承的碎片,被他重新熔炼提纯。他脸上还沾着炉火的灰烬,汗水在额头上冲出道道沟壑,眼神里却燃烧着老工匠特有的执着光芒。
方清墨没有抬头,声音平静如水:“铁柱,古医讲究‘通’,器物亦有灵。这黄精胶能接续断骨,调和气血,用在金属上,或许能唤醒它尘封的‘记忆’,消解淤塞的‘戾气’。”她说着,指尖又注入一丝胶体。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幽蓝的黄精胶仿佛拥有了生命,沿着“治水”铭文的笔画轨迹,迅速渗透、流淌。被胶体浸润的金属表面,竟如同出汗一般,缓缓渗出一颗颗、一粒粒细小的、水银般的液态金属珠!这些金属珠并非无序滚动,而是自发地汇聚、排列,在布满铁锈的齿轮平面上,清晰地组成了一个个古老的文字——《齐民要术》中关于黍米抗旱固沙种植法的记载!
“老天爷…”王铁柱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手里的坩埚差点脱手。他认得几个字,那分明是古书上的农事记载!
车间角落里,一台便携式DeepSeek终端仿佛被这奇景唤醒,屏幕自动亮起,摄像头精准地对准了齿轮表面浮现的液态文字。强大的AI瞬间完成了古篆文的识别、编译,并将这古老的智慧,转化为一套复杂的动态沙障生成程序。
“嗡……”
一声轻鸣,终端顶部的微型全息投影仪启动。一束柔和的光线投射在车间一面巨大的、布满深绿色霉斑的墙壁上。霉斑在光影中扭曲、变幻,迅速构成了一幅动态的西疆地貌图。只见图上的沙丘边缘,无数细小的光点如同活物般移动、组合,模拟出依据古法生成的、层层叠叠的立体沙障网格。网格闪烁着幽蓝的光芒,与方清墨手中的黄精胶、与齿轮上流淌的文字,交相辉映。
更令人惊奇的是,那堵布满霉斑的墙壁,在光影的刺激下,靠近墙角的一道裂缝深处,竟然颤巍巍地钻出几株嫩绿的新芽!那是极其耐寒的蕨类植物,它们顽强地伸展着幼小的叶片。阳光恰好移动,穿过天窗的破洞,照射在这几片新叶上。叶片的脉络在强光下变得异常清晰、透明,其内部细微的导管结构,竟在霉斑墙壁上投射出纵横交错、闪烁着数据流光芒的奇异图案——像极了区块链加密传输时的动态图谱!生命与数据,在此刻以最原始又最前沿的方式交织在一起。
“成了!老祖宗的方子,让AI给活了!”王铁柱兴奋地一拍大腿,震得旁边一个半开的、沾满厚重油污的老旧工具箱哐当作响。工具箱底层,几张泛黄的黑白照片被震得滑出了一角。照片上,一群穿着厚实工装、戴着护目镜的焊工,正站在巨大的弧形钢结构前擦汗,背景隐约可见三峡的汹涌江水。那是1998年,王铁柱父亲所在的焊工班,在三峡大坝闸门抢险后的合影。照片边缘,一个年轻焊工的笑容,依稀有着王铁柱现在的轮廓。方清墨的目光在那照片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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