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日的扬州,空气里沉淀着水汽与墨香。
修补《四库全书》的棠梨木活字吸饱了潮气,悄然膨胀,在无瑕的宣纸上拼出西伯利亚冻土下凶险的甲烷脉络。
李玄策呵气成冰,水雾凝成救世的轨道;李念墨将一枚错版“霾”字嵌入气象卫星,古字迸发《淮南子》的玄光,荡涤华北尘霾。
纸浆池的泡沫破裂声,竟重组为救命的编钟海啸预警。
霜降日的扬州,空气是凝滞的宣纸,吸饱了运河的水汽和经年不散的墨魂。广陵古籍刻印社深处,修补《四楼全书》的老匠人对着天光,指尖拈起一枚棠梨木活字,那木纹细密如掌中乾坤。他轻轻呵了口气,拭去经年微尘,却见那小小的“地”字,在潮湿的空气里,竟似活物般微微鼓胀起来。
李玄策站在一排排沉默的字架间,指尖拂过冰凉坚硬的铅字,触感却让他想起父亲李长庚书房里那些泛黄的书脊。去年那个失去父亲的八月,痛楚依旧蛰伏在骨缝里。此刻,刻印社特有的混合气息——陈年宣纸的微酸、松烟墨的沉厚、还有新刨木花的清冽——丝丝缕缕缠绕着他,像无声的安抚。女儿李念墨正俯身在一张巨大的梨木案几上,全神贯注地比对着一卷残破的《四库全书》辑佚稿,长睫低垂,侧影沉静,专注的神情与妻子方清墨年轻时如出一辙。这画面,冲淡了他心头的沉重。
“爸,你看这页,”李念墨忽然抬头,秀气的眉尖微蹙,指着案上铺开的大幅宣纸,“有些不对。”
李玄策走过去。灯光下,原本用于修补衬垫、吸去多余湿气的素白宣纸,此刻却呈现出奇异的景象。那些尚未归位的棠梨木活字,仿佛被无形的潮气唤醒,悄然膨胀,彼此靠拢、挤压、挪移,竟在纸面上自行拼凑出一片前所未见的巨大脉络!那图案沟壑纵横,色泽由浅黄渐次过渡到深沉的赭红,如同大地深处被灼伤的血管,狰狞地盘踞在纸的中央区域,边缘还延伸出几道细弱却危险的赤红分支,直指东北方向。
一股冰冷的直觉攫住了李玄策。“西伯利亚永冻层……”他声音低沉,指尖悬在那片深赭色的核心上方,那里似乎正有无形的炽热在蒸腾,“地火在动,甲烷……这个量级……”他闭了闭眼,仿佛能听到冻土之下,万年封存的恶魔正撕开裂隙,发出无声的咆哮。那赭红,是足以点燃半个大陆的毁灭之火。
刻印社深处传来老匠人调试刷墨棕刷的沙沙声,窗外运河上货轮低沉的汽笛悠悠飘过。这尘世的安稳,与纸面上预示的焚天灾劫,形成令人窒息的荒诞对比。李玄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墨与木与运河湿气的空气沉入肺腑。他俯下身,双唇微启,对着宣纸上那片象征着西伯利亚冻土核心的、颜色最深沉的活字区域,轻轻、长长地呵出了一口气。
气息离唇,遇冷凝华。刹那间,一片肉眼可见的、带着他体温的白茫茫水雾,温柔地笼罩了那一片躁动的“土地”。奇景顿生!弥漫的水汽并未随意消散,反而如同被无形的刻刀雕琢,瞬间凝结成无数细小的冰晶。这些冰晶并非杂乱无章,它们彼此勾连、延展,在宣纸上方几寸的虚空里,迅速构建出一条条晶莹剔透、结构精密绝伦的立体轨道!轨道纵横交错,闪烁着微弱的寒光,其末端精准地指向那几道赤红的分支裂口——正是甲烷最狂暴、最可能破土而出的薄弱点。轨道上,隐约可见无数细微如尘的白色光点正沿着既定的路线飞速运行,那是冰晶模拟的、携带特殊冷凝物质的灭火弹运行轨迹,带着一种冰冷而决绝的秩序之美,直扑地火的咽喉。
“轨道参数……同步给应急中心。”李玄策的声音很稳,目光却紧紧锁住纸面另一处。那里,一片代表华北平原的区域,正被一种污浊的灰黄色“墨迹”缓慢覆盖、吞噬,如同蒙上了一层肮脏的裹尸布。那是错版字粒无意间洇染出的、令人胸闷的——霾。
李念墨眸光一闪,动作快如闪电。她纤细的手指精准地捻起案几边缘一枚被匠人挑拣出来、准备废弃的错版“霾”字。那木字比标准字略小一分,边角甚至有些歪斜,带着被时光和错误磨损的痕迹。她毫不犹豫,指尖发力,将这枚带着不祥意味的错版字粒,像嵌入锁孔的金钥,稳稳地按进了梨木案几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形似古砚凹槽的接口中。
“嗡——!”
一声低沉的共鸣自案几内部震荡开来,仿佛古籍深处沉睡的巨龙被惊醒。那枚被嫌弃的“霾”字瞬间被激活!它通体爆发出难以逼视的炽烈光芒,并非现代科技冰冷的蓝白,而是纯粹而古老的玄黄之色,如同《淮南子》竹简上沉淀了千年的智慧骤然苏醒。无数蝌蚪般的古老篆文从字粒的每一道笔画、每一处磨损的凹陷中喷薄而出,形成一股洪流!洪流之中,“阴阳相薄,感而为雷,激而为霆,乱而为雾”的古老箴言在光流中沉浮明灭。这股蕴含着天地至理的光流洪流,如同无形的巨手拨开迷雾,又似浩荡的天风席卷尘世,猛地冲向纸面上那片污浊的灰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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