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放下手机,电梯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金属门缝将林晚晴那张被走廊灯光照得有些严肃的脸一寸寸隔绝。他刚结束与“城市神经网络”项目组的通话,还没从高速运转的思绪中完全抽离,口袋里的另一部加密专线手机便震动起来,屏幕显示一个极其简短的内部号码。
他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是国家会议中心紧急联络处打来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陈教授,请立刻到中心来一趟。某国代表团(代表巳)提前抵达,指名要求与您进行非公开技术对话,议题重大。”
陈默只回了一个字:“好。”
他走出大楼,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轿车已悄无声息地停在门前。司机是熟面孔,见他出来,默默推开了后车门。陈默坐进去,车立刻平稳地滑入夜幕。窗外,城市斑斓的灯光化作流动的彩带,一盏盏路灯的光晕在车窗上拉出模糊的金线,又迅速被甩在身后。他靠在质感细腻的真皮座椅上,闭上眼,试图让高速运转的大脑稍作歇息。外商卯那三十亿增资的落地细节、芯片全球化布局的初步方案、还有林晚晴那句“累不累”的询问,各种信息仍在脑海中盘旋、碰撞。
这节奏,快得几乎没有喘息的空间。
半小时后,轿车稳稳停在灯火通明的国家会议中心正门前。两名身着深色西装、胸口别着工作证的工作人员早已等候在此,见到他下车,立刻快步上前,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低声说了句“这边请”,便引领他穿过空旷而宏伟、回响着轻微脚步声的长廊,直奔那间最高规格的主会谈厅。
厚重的实木门被无声推开。室内光线明亮而柔和,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光可鉴人。国家官员壬坐在主位,眉头微锁,正低头快速翻阅着一份文件,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纸面。对面,某国代表巳已经就座,一身剪裁无可挑剔的深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双手交叠平放在光洁的桌面上,姿态看似放松,但那双锐利的蓝灰色眼睛却透出高度戒备的审视光芒。
听到开门声,壬抬起头,看到陈默的身影,眉宇间那抹凝重的纹路明显舒展了一些,仿佛终于等到了主心骨。
“你来了。”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正好,关键的技术与规则框架,需要你来最终定调。”
陈默点点头,在壬右手边预留的座位坐下。他没有立刻看向对面的巳,而是先侧身问壬:“他们提交的初步方案文本,你这边看过了?”
“看过了。”壬将面前那份装帧精致的英文文件推过来,同时递过一份中文翻译摘要,“项目代号‘星链互通’(Starlink Interconnectivity),表面目标是合作建设覆盖全球偏远地区的低轨卫星宽带通信网络,强调‘普惠’与‘开放’。具体的技术共享模式、研发分工、尤其是数据主权与网络控制权的分配,是他们极力模糊、试图在谈判中争取主动的地带。”
陈默接过文件,没有去看那份厚厚的原文,而是直接翻开中文摘要,目光如扫描仪般快速掠过关键条款。项目名称、目标、资金来源、初步时间表……他的视线在“联合研发”、“成果共享”、“市场共拓”这几个词上稍作停留,随即又翻到关于技术架构和治理模式的章节,那里果然语焉不详。
他合上文件,将它轻轻放回桌面,这才第一次将目光正式投向对面的巳。
“巳先生,”陈默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贵方提出联合研发新一代全球卫星通信系统的意愿,我们收到了。现在,请直接告诉我,在你们构想的蓝图中,具体的合作模式是怎样的?尤其是,技术的所有权、研发的主导权,以及最终建成网络的控制权,如何界定?”
巳略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微微前倾,展现出一种准备充分、坦诚沟通的姿态。他并未起身,声音通过同声传译耳机清晰地传来:“我们的构想是开放且互惠的。我方可以承诺提供项目所需的部分初期资金,以及我们在重型火箭发射和部分卫星平台技术上的现有资源。研发工作,鉴于中方在通信协议和系统集成方面的显着进展,可以以中方团队为主导。所有在该合作框架下产生的新专利与技术成果,由双方共同拥有。未来全球市场的收益,我们可以按照双方投入资源的比例,进行公平合理的分配。这是一个着眼于长远、旨在弥合数字鸿沟的宏伟计划。”
陈默安静地听完翻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他只是将右手放在桌面上,食指的指关节,极轻、却极有节奏地,叩击了一下光滑的木质表面。
“嗒。”
一声轻响,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异常清晰。
他太清楚对方这套说辞背后的算盘了。资金?他们不缺。发射能力?长远看也不是无法解决的瓶颈。真正的要害,藏在那些漂亮话的阴影里:核心的抗干扰与多址接入算法由谁最终掌控?遍布全球的地面信关站和网络操作中心(NOC)听谁指挥?最关键的是,整个系统的安全基座——是否必须、且只能接入中国自主可控的量子加密通信骨干网?这些,才是决定这张“全球网”最终为谁服务、听命于谁的命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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