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公寓顶层书房,此刻被刻意营造出一种近乎神圣的静谧与安全感。厚重的窗帘拉拢,只留一盏光线柔和的落地灯,在角落散发出温暖而不刺眼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薰气息,轻柔的自然白噪音如同潺潺溪流,在背景中低语。
程屿坐在一张舒适的单人沙发里,与苏棠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安全距离。他穿着柔软的棉麻家居服,姿态放松而自然,脸上带着温和、平静、不带任何审视意味的笑容。他手中没有笔,没有记录板,没有任何可能引发威胁感的工具,只有一杯温热的清水。
苏棠蜷缩在对面稍大一些的布艺沙发里,身体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她的双手紧紧地交握在膝盖上,指节微微泛白。眼神低垂,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不安。陆砚辞就在隔壁房间,透过单向玻璃注视着这里,这份无声的守护,是她此刻唯一的心理支柱。
“苏小姐,”程屿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水面,“我们就像之前一样,只是聊聊天。你感觉怎么样?房间的温度还合适吗?要不要再喝点水?”
苏棠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呼吸却不由自主地急促了几分。
程屿没有急于切入主题。他像最耐心的向导,引领着她在安全的外围地带漫步。他聊起窗外的天气,聊起她最近在读的书,聊起公寓里那盆长势喜人的绿萝……话题轻松、无关痛痒,旨在让她放松下来,建立起初步的信任和安全感。
他使用的是结构化临床访谈(SCID-D)的核心框架,但剥离了所有冰冷的问卷形式和刻板的术语,将其融入到温和的、支持性的对话中。他的问题开放而非引导性,如同朋友间的闲谈,却精准地指向那些记忆的断层和情绪的异常点。
“我记得你上次提到,小时候……似乎有一段不太开心的记忆?”程屿的声音极其轻柔,带着共情的试探,“能跟我聊聊……那时候……你感觉最难过的事情吗?或者……最害怕的事情?”
他刻意避开了“妹妹”、“死亡”、“母亲”等直接的刺激词,用模糊而包容的语言,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深埋的创伤。
苏棠的身体在听到“小时候”、“不开心”、“难过”、“害怕”这些词语时,明显地僵硬了一下!她的呼吸瞬间变得更加急促!眼神中掠过一丝清晰的恐惧!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双手更加用力地绞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程屿没有催促,只是用平静而包容的目光注视着她,耐心地等待着。他知道,此刻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表达。
终于,苏棠的嘴唇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她的声音极其微弱,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和沙哑:
“水……好冷……好黑……我……我抓不住她……我喊……喊不出来……”
她的眼神空洞地望向虚空,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冰冷的海边!巨大的恐惧和无助感如同实质般攫住了她!
“她……在哭……在叫我……姐姐……姐姐……救我……”
“我……我动不了……我……我好没用……”
“妈妈……妈妈在后面……骂我……骂我是……是……扫把星……说我……害死了妹妹……”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地抱住头,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声!巨大的负罪感和恐惧感如同沉重的枷锁,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程屿的心猛地一沉!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那深埋的核心创伤——妹妹的溺亡!母亲的怨恨与诅咒!以及……那份刻骨铭心的负罪感和无助感!这无疑是解离发生的原始土壤!
他立刻调整策略,声音更加温和而坚定:
“苏小姐,看着我!看着我!”
“那不是你的错!你当时……只是个小女孩!你已经尽力了!”
“你现在很安全!这里没有冰冷的海水!没有黑暗!没有责怪!只有我在这里陪着你!”
“深呼吸……吸气……慢慢来……呼气……”
在程屿持续的、稳定的安抚和引导下,苏棠剧烈的颤抖才渐渐平息下来。但她的眼神依旧空洞而痛苦,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程屿没有立刻追问,而是极其缓慢地、极其谨慎地将话题引向近期的记忆空白:
“那……最近呢?比如……订婚宴那晚……你离开宴会后……感觉怎么样?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或者……更早一点……宋小姐的车……那次……”
然而,当触及这些时间点时,苏棠的反应却截然不同!她的眼神中充满了茫然和困惑!她努力地回想着,眉头紧锁,脸上露出痛苦而挣扎的表情。
“订婚宴……”她喃喃自语,声音飘忽,“我……我好像喝多了……后面……不记得了……怎么回家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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