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飞站在天台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虚空,炽热如熔金的云气在下方剧烈翻涌,将广袤的大地完全遮蔽,仿佛整个世界只剩这片孤绝的悬空之地。他抬头仰望,火焰山那真正的顶峰——并非自然形成的山尖,而像是被一柄开天巨剑拦腰斩断后留下的平整断面——竟诡异地悬浮在更高远的天空中,与脚下这座天台之间,并无任何实体山体相连。
连接这天台与悬浮峰顶的,唯有一座横跨虚空的、由纯粹能量构筑而成的奇异阶梯。这阶梯通体闪烁着六种诡异而斑斓的火焰光芒,宛如一道虹桥,却又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这便是“天梯”。
这天梯绝非死物,它每一级台阶都在不断地扭曲、变形,时而凝实如七彩琉璃,折射出迷离光彩;时而却又虚幻如水中倒影,仿佛随时会消散于无形。六种截然不同颜色的火焰——赤红、橙黄、明黄、翠绿、幽蓝、深紫——分别对应着眼、耳、鼻、舌、身、意这六种感官欲望,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在阶梯的每一寸表面上流淌、缠绕、升腾。它们散发出的并非寻常的热量,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本源、能引动心魔、焚毁道基的“六味真火”之力。仅仅是站在天台边缘靠近天梯,李飞就感到自己的六识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眼前有模糊的幻象隐现,耳畔响起莫名的诱惑低语与杂乱嗡鸣,内心深处种种被理智强行压抑的欲望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蠢蠢欲动。
他心中雪亮,这才是火焰山试炼真正的、最凶险的生死关隘。外在的技巧与力量在此地被彻底剥夺,此刻所能依靠的,唯有那颗历经磨难却依旧存在瑕疵的“本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犹豫与怯懦都排出体外,郑重地将怀中那卷古老的藏宝图仔细收好,贴肉存放。下一刻,他眼神一凝,不再有任何迟疑,抬起右脚,毅然决然地一步踏上了第一级燃烧着炽烈赤红色火焰的台阶——这便是“眼欲之劫”!
脚底接触那火焰台阶的刹那,预想中的灼痛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到极致的、深入灵魂的吸引与拉扯之力。眼前的整个世界骤然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片片崩裂、消散!天台、虚空、翻滚的云海、悬浮的峰顶……所有景象瞬间被一片无比熟悉、深刻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画面所取代——
那是他内心深处最眷恋、最无法割舍的故土家园景象。夕阳的余晖柔和地洒落在熟悉的院落里,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不远处,自家小屋的烟囱正升起袅袅炊烟,带着柴火特有的香气。年幼的妹妹扎着羊角辫,穿着打补丁的花衣裳,正蹲在院角的泥地上,用小树枝专注地画着什么,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儿歌。而最让他心神剧震的是,母亲——那张饱经风霜却永远带着慈爱的脸庞——正站在那扇熟悉的、有些掉漆的木门门口。她身上围着洗得发白的旧围裙,脸上带着他记忆中最温暖、最令人安心的笑容,正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轻轻招手。她的嘴唇微微开合,虽然没有声音传出,但那口型分明是在无声地呼唤着他的乳名,眼神中充满了期盼与怜爱。
这幻象逼真到了极致!不仅仅是视觉,连空气中弥漫的青草与泥土混合的清新气息、傍晚微凉晚风拂过皮肤的触感、甚至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所有的细节都分毫不差,完美复刻了他记忆中最宁静、最幸福的片段。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委屈与强烈的渴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瞬间冲垮了他辛苦构筑的心防壁垒,鼻尖一酸,滚烫的泪水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占据了他的全部意识:走过去,扑进母亲的怀抱,抚摸妹妹的头发,永远停留在这片温暖的港湾之中,忘却所有修行路上的血腥、杀戮、孤独与艰难。那诱惑,如此甜蜜,如此难以抗拒。
这正是“见欲”之劫,其凶险之处并非直接的杀伤,而是精准无比地直击他内心深处最柔软、最不设防的角落,那个支撑着他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拼命修炼变强,内心深处想要守护、却因种种因果与誓言而始终无法回归的彼岸家园。
赤红色的火焰,此刻仿佛拥有了生命与意志,如同最狡猾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踏在台阶上的脚踝,并开始向上蔓延。火焰触及肌肤,带来的并非灼烧的痛苦,而是一种令人沉溺的、仿佛回归母体般的温暖与彻底放松的安逸感。这感觉如同最甜美的毒药,诱惑着他放弃所有抵抗,永远沉浸在这片由记忆与渴望编织而成的美好幻境之中。只要他的心神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在某个瞬间认同眼前这虚幻的景象为真实,那么这“眼欲之火”便会立刻抓住这心灵缝隙,将他的灵魂作为燃料,彻底点燃,焚成虚无的灰烬。
李飞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眼眶在瞬间红了,温热的液体在其中打转。那幻境中的每一个细节,母亲眼角的皱纹,妹妹衣角的补丁,都如同最锋利的针,刺穿着他坚毅的外壳。他几乎要迈出脚步,如同迷途的羔羊奔向归宿般,奔向那两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投入那片虚假的温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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