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带着巨大问号的、短暂的一瞥,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陆北辰死寂的心海里激起了远比林晚星想象中更汹涌的波澜。他站在原地,直到那母子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主宅门内,依旧感觉胸膛里有什么东西在灼灼燃烧,带着一种近乎疼痛的希望。
他回到书房,却再也无法专注于任何文件。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敲击,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花园里她那个极快的、带着探究意味的侧眸。那不是原谅,不是接纳,甚至算不上友好,但比起之前彻底的漠视和冰冷的恨意,这已经是一个……奇迹。
他需要做点什么。不能急,不能迫,但必须让那刚刚裂开一道缝隙的坚冰,感受到更多的暖意,而不是再次冻结。
而主卧里,林晚星的心绪远比陆北辰更加混乱。她打发走缠着她讲故事的林星辰,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陆北辰刚才站立的地方,眼神空茫。
那本速写本被她放在了床头柜最显眼的位置,像一座无声的纪念碑,纪念着一个她从未知晓的过去,也拷问着她固守了太久的现在。
“像一朵安静绽放的……晚星。”
这句话,配上那张青涩却温柔的侧影素描,拥有着摧毁性的力量。它让她无法再简单地将陆北辰定义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没有心的恶魔。它揭示了一种可能性——也许,在一切变得不堪之前,也曾有过极其微弱的、属于青春萌动的星火。
那后来呢?
是什么熄灭了那点星火?
是家族的压力?是联姻的现实?还是他本性中那最终占据上风的冷酷与控制欲?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个发现,让她原本清晰的恨意,变得模糊而痛苦。恨一个纯粹的坏人容易,恨一个可能也曾有过柔软、却最终走向扭曲的复杂的人,要艰难得多。
接下来的几天,别墅里的气氛进入了一种更加古怪的“新常态”。
林晚星依旧沉默,但她的沉默里,多了一种沉思的重量。她不再完全回避陆北辰的存在,甚至会在某些时刻,比如他给星星讲解一个复杂的玩具原理时,或者他在餐桌上习惯性地将她喜欢的菜推近时,她的目光会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带着一种安静的、试图解析的审视。
陆北辰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变化。他变得更加…“可视”。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背景板似的守护者,而是开始尝试以一种更“正常”的、属于家庭成员的方式存在。他会参与儿子的游戏,会在林晚星作画时,偶尔就画面的某个色彩或构图(用他残存的那点艺术直觉)提出一个极其谨慎的、非评价性的问题,比如:“这里的蓝色,好像比昨天深了一点?”
他的问题通常得不到言语的回答。林晚星或者无视,或者只是极轻微地顿一下画笔。但这似乎并不影响他下一次继续尝试。
他甚至开始让钟管家将一些无关紧要的、关于别墅日常运作或者林星辰在幼儿园情况的事情,直接汇报给林晚星,让她参与决策,哪怕她大多数时候只是点头。
这是一种缓慢的、近乎磨人的渗透。他在一点点地,将她重新拉入这个由他构建的、曾经是囚笼的空间,试图让它变成一个她可以施加影响、甚至拥有部分掌控权的……“地方”。
林星辰是这一切变化最快乐的纽带。他像一只忙碌的小蜜蜂,在爸爸和妈咪之间飞来飞去,传递着皮球、画作、以及他自己都未必理解的、微妙的情感信号。他的存在,他全然的快乐和依赖,是消弭隔阂最有效的润滑剂。
这天,林晚星在整理画具时,不小心碰倒了那瓶用来画鸢尾花的淡紫色颜料。粘稠的液体泼洒出来,弄脏了她刚刚完成的一幅素描小稿,也溅到了旁边那本摊开的速写本上。
她手忙脚乱地擦拭,但速写本扉页上,陆北辰那飞扬的签名旁,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一小片突兀的紫色。
看着那污渍,林晚星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仿佛她玷污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她拿着沾染了颜料的纸巾,有些无措。
就在这时,陆北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大概是听到了动静。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她被颜料弄脏的手指和那一片狼藉上,然后,落在了那本速写本扉页的污渍上。
林晚星下意识地想将速写本合上藏起,却已经来不及。
陆北辰走了过来,没有责备,没有不悦。他沉默地拿起那本速写本,看着扉页上那团新鲜的、与他陈旧字迹并存的紫色,眼神深邃难辨。
“没关系。”他低声说,声音听不出情绪,“旧东西了。”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一方质地精良的深灰色手帕,没有去试图擦拭那污渍(那只会让情况更糟),而是小心翼翼地将扉页上未干透的颜料轻轻蘸吸掉一部分,让那团紫色变得不那么刺眼,更像是一块……自然的、带着些许遗憾的色斑。
他的动作专注而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古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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