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话结束。
苏景明缓缓将那只依旧带着一丝余温的卫星电话,放回到斑驳的木桌桌面,发出一声轻微的“叩”响。
他整个人的身体微微向后,靠进那把陪伴了他无数个不眠之夜的老旧竹椅之中,竹制结构立刻发出了一阵不堪重负般的、悠长的“吱呀”呻吟声。
他抬起手,用拇指和食指的指关节,用力地揉了揉两侧太阳穴那突突跳动、传来隐隐胀痛的血管,缓缓闭上了那双承载了太多信息与算计的、略显疲惫的眼睛。
在他的脑海深处,一幅巨大无比、细节繁复到极致的资本战略棋局,正如同最先进的全息投影般,缓缓地、清晰地铺陈开来——
“宏景证券”是他在即将打响的战役中,准备强行打入传统金融领域核心地带的一颗关键楔子。
黔西北这片广袤而原始的旅游生态资源,是他为未来帝国构建估值想象空间与抵御风险的坚实基石。
阿杰和山鹰,是他手中最为锋利、执行效率最高的矛与最为坚固、处理麻烦最得力的盾。
而徐家父女,凭借其深厚的行业根基与复杂的人脉网络,则是他用以连接新旧资本势力、稳定过渡期局面的、极其重要的纽带与缓冲器。
至于那个此刻正静静躺在他背包深处、尚未找到开启之钥的神秘紫檀木盒,以及门外空地上那两个如同不定时炸弹般麻烦的存在——
露易丝与韩子墨……他的眉宇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了一个细小的纹路,但随即,那纹路又迅速被一种绝对的漠然所抚平。
不过是他宏大棋局边缘,偶然沾染上的些许尘埃与杂音罢了,在需要的时候,随手拂去便是,不值得投入过多的心神。
一直安静得像一幅油画般坐在窗边阴影里的莎玛,虽然完全无法理解那些具体而微的金融术语、资本运作和商业谋略。
但她却能从苏景明那即便在休息时也依旧如同山岳般沉稳厚重的背影里,以及他偶尔在闭目沉思时。
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的、那种仿佛能执掌他人生死的冷冽气息中,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一场无声无息、却规模浩大足以搅动风云的命运风暴。
正在这个男人看似平静的指尖悄然凝聚、逐渐成型,蓄势待发。
她停下了手中那细密而规律的飞针走线,抬起头,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静静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与仰慕。
凝望着他独自承载着一切的、孤独而强大的轮廓,仿佛要将这个身影,深深地刻印在自己清澈的心湖之上。
苏景明忽然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那深邃的目光,如同两道骤然亮起的探照灯,精准无比地,正好对上了莎玛那未来得及移开的、带着复杂情绪的凝视。
“吵到你了?”他开口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不同于往常命令式口吻的轻微缓和。
莎玛像是被这突然的对视惊了一下,如同受惊的小鹿般,轻轻地摇了摇头,一头柔顺的金发随之微微晃动,在她光洁的脸颊旁扫过温柔的弧度。
她那如同玫瑰花瓣般柔软润泽的唇角,自然而然地泛起了一丝带着暖意的、温柔的微小弧度。
“没有。只是觉得……你好像,独自一个人,在下一盘很大很大、我看不懂的棋。”
她的比喻简单、直白,甚至带着点孩童般的稚气,却意外地、精准地触碰到了某种核心的真实。
苏景明闻言,难得地没有立刻用他那惯常的、简洁而冰冷的言语来回应。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看着那双在昏暗跳动的油灯光线下,显得格外纯净、清澈,仿佛不染丝毫尘埃的湛蓝色眼眸。
那里面倒映着小小的、跳动的灯火,也倒映着他自己此刻略显孤寂的身影。
片刻的静默之后,他才几不可闻地、用一种近乎是气声的低语,缓缓地吐出了一句话。
那话语既像是在对眼前这个纯净如水的女子诉说,又更像是一种对自己内心坚定信念的再次确认与宣誓:
“棋局,其实早已开始布子。只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刻,该轮到我们,落下那决定性的、打破平衡的一子了。”
仿佛是为了呼应他这句充满了宿命感与力量感的低语,窗外,墨绒般沉厚的夜幕之上。
恰好在此时,有一颗孤独而璀璨的流。
拖着极其绚烂耀眼的、如同钻石粉末铺就的光尾,以一种决绝而悲壮的姿态,瞬间划破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然后,又在转瞬之间,彻底湮灭在宇宙的深邃背景之中,仿佛就是为了他这句低语,做了一个短暂、绚烂却又无比深刻的注脚。
当第一缕如同初生少女眼眸般清亮、柔美,不掺杂丝毫杂质的晨曦,如同一匹被无形织工用最细腻金丝编织而成的、轻薄而温暖的纱幔。
穿透了黔西北深山中那特有的、如同仙境般氤氲缭绕、流动变幻的乳白色薄雾,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意味。
轻柔地、斑驳地洒在吊脚楼那饱经风霜、木质纹理清晰可辨的古老窗棂之上时,崭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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