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裹挟着绣球花的清芬，温柔地穿过陆家老宅那道半掩的铁艺花园门，拂过蓊郁的树冠，带来沙沙的轻响，最终流淌在这片承载着无数记忆的天地间。苏念轻轻挽着陆时砚的手臂，步子迈得缓而稳，高跟鞋踩在略有凹凸的青石板小径上，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筛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在他们身上、脚边跳跃晃动。她的裙摆，一袭素雅的藕荷色及膝连衣裙，被风牵动着，漾开柔和的涟漪。
园子确如她所言，与记忆中的模样相去不远。时光仿佛在这里刻意放缓了脚步，不忍惊扰这一隅宁静。高大的香樟、玉兰依旧伫立，只是年轮又添了几圈，树冠更为亭亭如盖。角落那丛湘妃竹，似乎更加茂密青翠。倒是沿路两旁新添了些应季的草花，紫罗兰、三色堇什么的，点缀在绿意盎然的草丛间，平添了几分鲜活的生气。
“真没想到，这里几乎没什么变化，”苏念停下脚步，目光掠过修剪整齐的草坪，落在不远处那座白色的欧式小凉亭上。亭子有些年头了，白色的石柱上攀爬着的紫藤萝，花期已过，只剩下郁郁葱葱的叶子，织成一片浓荫。“你看那儿，”她抬手指去，声音里浸满了柔软的怀念，“我们第一次遇见，后来你告白，还有……求婚，都在那里。连石桌石凳的摆放，都跟从前一模一样。”
陆时砚顺着她指引的方向望去，眼眸深邃，映着夏日浓稠的绿意。凉亭顶上的藤蔓确实比记忆中爬得更满了些，几乎要将半个亭顶覆盖。那方石桌，表面被岁月磨得光滑，恍惚间，似乎还能看见当年他小心翼翼摆上的那个小小蛋糕，以及她当时又惊又喜、映着烛光的脸庞。他修长的手指微微收紧，将苏念的手更牢固地握在掌心，指腹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她无名指上那枚设计简约却光泽温润的婚戒。那触感，熟悉得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嗯，”他低应一声，嗓音醇厚，带着历经岁月沉淀后的安然，“地方是旧的，但只要人没变，这里就永远是我们的老地方，永远都有新故事。”
今日是他们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陆时砚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特意安排了这次重回老宅的行程。孩子们早已被热心的林薇和陆时宇接去游乐园，为他们偷得这半日难得的、纯粹的二人世界。
苏念松开他的臂弯，快走几步，轻盈地步入凉亭的荫蔽之下。她在当年常坐的那张石凳上坐下，石面传来微凉的触感。她仰起脸，看向缓步走来的陆时砚，眼角眉梢染着俏皮的笑意：“还记得吗？第一次跟你来这儿，我糊里糊涂把你当成了管家，还大言不惭地吐槽你‘比老板还矜贵’。”她摇摇头，带着几分自嘲，“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真是冒失得可以。”
陆时砚在她身旁坐下，侧过身，十分自然地伸手，将她被风拂到颊边的一缕碎发轻柔地别到耳后。动作熟稔而亲昵。“怎么会是冒失？”他凝视着她，目光如春日暖阳，能将人融化，“那天你穿了一条白色的棉布连衣裙，简简单单，却像忽然闯进我那片按部就班、波澜不惊世界里的一束光，亮得晃眼。我那时……是故意没立刻表明身份的。”他嘴角勾起一抹坦白的、带着些许追忆意味的微笑，“就想听听你还会说些什么，想……能和你多说几句话。”
苏念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原来陆先生从那么早开始，就对我‘图谋不轨’了？”
“嗯，算是吧。”陆时砚低笑，坦然承认，眼底的笑意满得快要溢出来，“从那天起，我心里就悄悄开始‘算计’，盘算着该怎么才能把你这个人，长久地留在我身边。后来你阴差阳错成了我的学生，我不知道有多庆幸，总算有了名正言顺靠近你的理由。借着指导的由头，看着你一点点褪去青涩，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我心里的欢喜，就像这园子里春夏之交的植物，疯长起来，再也……放不下了。”
苏念心口一热，仿佛被他的话烫了一下。她顺势将身子软软地靠进他怀里，脸颊贴着他质地上乘的棉质衬衫，能感受到衣料下坚实而温暖的胸膛，以及平稳有力的心跳。一股难以名状的安心感将她包裹。“我还一直以为，是我先对你动了心，暗暗纠结了好久。”她嗓音闷闷的，却带着蜜一样的甜，“没想到，从头到尾都是你这只‘老狐狸’早早布好了局，就等着我傻乎乎地往里跳。”
“是我先动了心，布局也是我布的，”陆时砚收紧手臂，将她圈拢，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清浅的香气，“但你啊，也没能逃过。”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柔了几分，“还记得我托人送你的那本绝版的专业书吗？扉页上，我写了‘赠念念，盼朝夕’。”
苏念在他怀里轻轻点头。
“那六个字，是我反复思量了很久才落笔的。”他回忆着，语气里带着一丝当年那种小心翼翼的斟酌，“写得太直白，怕惊着你，把你吓跑；写得太隐晦，又怕你这颗小脑袋瓜转不过弯，看不懂我字里行间那点再明显不过的期盼。真是……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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