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父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了他一下,示意他继续。梁璐也露出了倾听的神色。
“比如,”祁同伟身体微微前倾,做出探讨的姿态,“现在社会流动性这么大,矛盾触点增多,很多群体性事件的苗头,其实早有端倪。如果我们能建立更灵敏的预警机制,下沉工作重心,把社区民警、基层网格的力量真正调动起来,不仅仅是等矛盾爆发了再去处置,而是在萌芽状态就介入调解、疏通,是不是能更有效地维护稳定,成本也更低?”
他见梁父没有打断,便继续深入:“再比如,经济领域的一些风险,很容易向社会领域传导。像一些企业的非法集资、破产倒闭,往往牵扯大量群众利益。公安机关如果能与金融、工商等部门建立更紧密的联动,提前研判风险,发布预警,引导群众防范,甚至提前介入调查,是不是比事后抓人、追赃,社会效果更好?”
他没有提具体案件,没有涉及任何敏感人物,而是从宏观治理的角度,谈理念,谈方法。这既安全,又显格局。
梁父缓缓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敲着膝盖,半晌,才开口道:“防患于未然……谈何容易。基层情况复杂,预警的标准怎么定?跨部门协作,牵扯利益方太多,如何推动?这些都是难题。”
他没有否定,而是指出了困难。这本身就是一种认可,意味着他认为这个思路是有价值的。
祁同伟心中一定,知道说到点子上了。他从容应答:“爸您说得对,困难肯定有。所以我觉得,不能急于求成,可以先试点。选择一两个有代表性的地方,赋予一定的政策灵活性,探索经验。关键是顶层设计要清晰,责任要明确。而且,这件事做好了,不仅仅是公安一家的成绩,更是对整个社会治理水平的提升,是真正的政绩。”
他巧妙地引入了“政绩”这个词,点明了这对各方都有利的本质。
梁父的目光在祁同伟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深邃,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探究。眼前的这个男人,和他记忆中那个要么隐忍阴鸷、要么急功近利的祁同伟,似乎有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区别。他谈论的不是具体的权术,而是治理的方略;关注的不是一时一地的得失,而是长远的机制建设。这种变化,是装不出来的,至少,很难装得如此自然。
“你能想到这一层,很好。”梁父终于点了点头,语气中多了一丝真正的赞许,“公安工作,不能总是被动应付,要有前瞻性。你这个想法,有见地。有机会,可以形成书面材料,好好琢磨琢磨。”
这就是一个非常积极的信号了!意味着梁父认可了他的思路,甚至暗示可以在合适的场合帮他说话或递材料。
“谢谢爸的指点,我一定认真思考,完善想法。”祁同伟适可而止,没有继续深入探讨具体操作,那样反而显得急躁。
接下来的谈话,气氛就轻松了很多。梁父问了些家常,祁同伟也关心了一下老人的身体,梁璐不时插几句话,客厅里居然难得地出现了几分其乐融融的氛围。
临走时,梁父将他们送到门口,拍了拍祁同伟的肩膀,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同伟啊,路还长,脚踏实地,稳扎稳打。家里这边,不用担心。”
祁同伟心中一震,这句“家里这边,不用担心”,分量极重。这几乎等于明确表态,梁家资源,在他与赵家切割、向沙瑞金靠拢的过程中,会提供一定的庇护和支持。这无疑大大增强了他的底气。
“是,爸,我记住了。您放心。”祁同伟郑重回应。
坐进车里,驶离小院,祁同伟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后背的衬衫,已经被汗水微微浸湿。与这些老谋深算的政治人物交锋,每一句话都要耗费无数心神。
“你今天表现得很好。”身旁的梁璐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我爸很久没跟人这样谈工作了。”
祁同伟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只是第一步。老爷子点了头,我们后面的事,才好办。”
“你那个‘防患于未然’的想法,是真的打算做?”梁璐问。
“当然。”祁同伟睁开眼,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而且,这不只是想法。它和我正在准备的另一份东西,是相辅相成的。”
他没有明说“另一份东西”是什么,但梁璐似乎明白了。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需要我做什么,就说。”
祁同伟“嗯”了一声。车内恢复了安静,但一种同盟的关系,似乎因为这次看似平常的拜访,而变得更加坚实。
他知道,今天见梁父,就像在惊涛骇浪中,终于找到了一根可以暂时倚靠的“定海神针”。虽然这根针本身也可能随波逐流,但至少在当前阶段,为他赢得了宝贵的喘息和布局的时间。
下一步,就是要把脑海里的蓝图,一步步变为现实,让所有人,包括沙瑞金,包括梁父,也包括那些潜在的敌人,都看到他的价值,看到他选择的道路,是对的。
车子汇入车流,向着前方驶去。车内的祁同伟,目光沉静,心中已然有了更清晰的路线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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