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璐那句“看你表现吧”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让裴书文(祁同伟)紧绷的神经获得了片刻的松弛。但这松弛并未持续太久,他深知,与梁璐达成的脆弱共识仅仅是第一步,是稳住后方的权宜之计。真正的风浪,依旧在省委大院,在那些看不见的棋局之中。他必须尽快行动起来,而下一个关键目标,就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目前最重要的政治依靠——高育良。
病休的借口可以用来说服赵瑞龙,可以用来暂时屏蔽外部干扰,但不能,也不应该用在老师高育良身上。相反,这次病休,正是一个与高育良进行深入沟通、修复信任、展现“转变”的绝佳契机。
他需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一个既不显得刻意,又能自然引向深度交流的切入点。
在书房里踱步良久,裴书文的目光落在了书架上那本略显陈旧的《天局》上。这是原主祁同伟十分推崇的一篇小说,也是他“胜天半子”执念的源头之一。裴书文记忆中有印象,高育良似乎也曾与祁同伟讨论过这篇文章,但两者的解读角度和深度,恐怕截然不同。
就是它了!
裴书文眼中精光一闪。以探讨《天局》为引子,既可以贴合原主的人设不引起怀疑,又可以巧妙地引出自己对命运、对规则、对“棋手”与“棋子”关系的新理解,从而向高育良展示自己思想上的“成熟”与“沉淀”。
他需要精心设计这次通话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语气。既要保持对老师的尊敬,又要流露出病中反思的诚恳;既要展现观点的深度,又不能显得过于卖弄或激进。
酝酿再三,直到觉得胸有成竹,裴书文才拿起手机,拨通了高育良书房的专线电话。这个号码知道的人不多,也避免了被秘书转接的繁琐。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传来高育良温和而沉稳的声音:“喂,哪位?”
“老师,是我,同伟。”裴书文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病后初愈的虚弱,但又不失清朗,语气恭敬。
“同伟啊,”高育良的语气听起来比上次接到病休电话时缓和了许多,似乎还带着一丝关切,“怎么样,身体好点没有?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谢谢老师关心,好多了。详细检查还要等两天,医生说主要是疲劳过度,心脏负荷太大,静养是关键。”裴书文先简要汇报了情况,然后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老师,没打扰您休息吧?我这两天躺着,睡不着,又把您当年推荐我看的那篇《天局》找出来读了几遍,心里……有些新的感触,憋着难受,就想跟老师聊聊。”
他巧妙地将通话目的从“汇报病情”转向了“请教探讨”,并且抬出了“当年推荐”的情谊,显得自然而不突兀。
“哦?《天局》?”高育良的声音里果然透出了一丝兴趣。他本身是学者型官员,对这类富含哲理的文学作品素有研究,而祁同伟以往与他讨论,多停留在“不服输”、“要拼搏”的层面,如今病中重读竟有“新感触”,这引起了他的好奇。“看来你这次病倒,还真是静下心来思考了。说说看,有什么新感触?”
裴书文(祁同伟)深吸一口气,用一种缓慢而带着思索的语调说道:“老师,我以前读《天局》,光看到‘胜天半子’那股子狠劲了,觉得人定胜天,只要敢拼,没什么做不到的。所以做事急,老想着一步到位,有时候……可能显得有点莽撞,给老师您添了不少麻烦。”
他先做自我批评,姿态放得很低。
高育良在电话那头“嗯”了一声,不置可否,但显然在认真听。
裴书文继续道:“但这次再读,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为啥最后是‘胜天半子’,而不是‘胜天满盘’。”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这‘半子’,或许不是说力量不够,而是……一种界限,一种规则。就算是跟老天爷下棋,也得遵循棋局的规则,不能乱来。以前我只想当个冲锋陷阵的‘棋子’,甚至想当能‘胜天’的棋子,却没想明白,真正的关键,或许不是棋子本身有多厉害,而是下棋的人,能不能看懂整个棋局,知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什么时候……甚至连‘胜天半子’的念头都得放下,先求一个‘活’字。”
他将“棋子”与“棋手”的关系,以及“规则”和“生存”的重要性点了出来,这完全超越了原主祁同伟的理解层次。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高育良显然有些意外,这不像他那个一心只想往上爬的学生能说出来的话。这里面透出的是一种对权力规则、对政治风险的深刻反思,一种……近乎韬光养晦的智慧。
“同伟啊,”高育良再开口时,语气明显郑重了许多,“你能想到这一层,说明这次病,生得值啊!看来是真静下心来了。不错,很不错!棋手和棋子,规则与界限……你这个角度,很有见地。”
能得到高育良“很有见地”的评价,对于曾经的祁同伟来说,几乎是不可想象的。裴书文心中一定,知道路子走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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