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炎符” 的轰鸣热浪,成了终结的锣音,为那名叫 “杂役陈平” 的卑微戏码,画上仓促又完美的句号。
蜂群嗡鸣与弟子怒喝被巨响吞没时,陈平已顺着选好的缓坡,滚进道旁茂密的灌木丛深处。他整个人贴紧冰冷潮湿的腐殖土,口鼻埋在落叶里,呼吸放得若有若无,连气息都收得一干二净,活像截腐朽枯木,和阴暗林地融成了一体。
他没远逃。
能听见远处弟子重新集结的脚步声,听见队长又惊又怒的喝令,甚至听见那两名奉命搜寻的弟子 —— 在发现板车残骸,还有他特意挂在荆棘上的那角破布后,交谈里满是卸下重担的轻松。
“…… 失足坠涧…… 怕是尸骨无存了……”
“…… 记档 —— 杂役陈平,因公殉职……”
字字句句,都为他精心策划的 “死亡”,敲下最后一颗棺钉。
等那支队伍远去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林间恢复黑瘴林独有的、让人发悸的寂静,陈平才一寸寸从落叶堆里抬头。
他脸上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没大功告成的狂喜,只剩棋手终局后的空明与疲惫。
他没起身,仍维持着近乎屈辱的姿态,手脚并用,在灌木丛阴影里,像头苍老的孤狼,朝队伍相反方向无声潜行。他走得慢,每挪十多丈就停下,侧耳听动静,还用脚底抹掉留下的痕迹。
收官之后,才是杀机最易显的时候。
这般潜行足有一里地,他才在一面被巨藤遮着的岩壁下,找到道仅容一人侧身挤入的窄石缝。
石缝里阴冷潮湿,飘着岩石与苔藓的腥气。他挤进去,背靠着冰硬的岩石,把早备好的行囊紧抱在怀里,再没动过。
他成了块顽石,把所有生机都收进那具易容后的陌生中年身躯里。
夜色来得快。
黑瘴林的夜晚,比白日更可怖。远处有妖兽发出摄人心魄的嘶吼,近处毒虫爬过草叶的 “沙沙” 声,听得一清二楚。
陈平没生火,也没吐纳修行。他从行囊里摸出块干得像石头的麦饼,小口嚼着,用最原始的法子补体力。
冰冷的麦饼碎屑划过喉咙,带着粗粝的刺痛。
这,便是自由。粗粝、冰冷,又无比真实。
眼前闪过那道隔开盘古与凡俗的流云宗山门,那间拥挤潮湿、常年飘着汗味的杂役木屋,吴师兄时而暴躁、时而谄媚的脸,孙老头那双饱经风霜后只剩麻木的浑浊眼珠 —— 杂役陈平的人生,本就是这些琐碎卑微的画面拼起来的。如今,全随那场 “意外” 埋了。
金蝉脱壳。
他把那层叫 “过去” 的蝉蜕,连带着所有束缚与因果,全留在了身后。
从此,世上再没杂役陈平。
只有个在荒野里求活的无名之人 —— 平安散人。
次日天光微亮,陈平从石缝里钻出来。歇了一夜,他恢复了些体力。没急着赶路,先在附近找着条山涧。
涧水清冽,又带着黑瘴林独有的腥甜。他没直接喝,反倒寻来根中空竹管,一头塞满细沙木炭,另一头插进水里,小口吸着过滤后的水。水还是冰的,却已干净。
接着,他凭着记忆,在涧边石缝里找着种叫 “蛇涎草” 的植物。这草没毒,能散出蛇类讨厌的辛辣味。他把草捣碎,把墨绿汁液仔细抹在裤腿和鞋上。
做完这些,他取出兽皮地图辨明方向,朝黑瘴林深处那座荒废百年的矿洞走去。
他每一步都踏得稳。
眼神不再是杂役的低眉顺眼,倒像鹰隼般警惕,扫着周遭的风吹草动。
傍晚时,肚子又饿了。他没再啃干粮,凭着凡俗经验,在野兔常走的路上,用坚韧藤蔓和压弯的树苗,设了个简单的套索陷阱。
之后,他寻了个下风口的隐蔽处,等着猎物上钩。
一个时辰后,一只肥硕的灰兔被倒吊在半空挣扎。陈平走了出来。
他没急着吃,熟练地给野兔剥皮去脏,寻来干燥的油脂松木,用火石枯草在背风石坳里生起一小堆无烟火。
第一缕肉香混着油脂在冷林间散开时,陈平撕下条外焦里嫩的兔腿送进嘴里。
肉质粗糙,带着野物的膻气,远比不上凡间的菜。当那股温热能量滑进肚子,驱散了饥饿和寒冷时,陈平那张饱经风霜的陌生脸上,肌肉轻轻放松,透出种属于 “人” 的满足。
他抬头,望向天边那轮被树木割得支离破碎的冷月。
肚子里的温热驱散了饥寒。在这满是危险的荒野里,他活下来了。
活下来,才是一切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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