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枚承载着养士之策的口信,消失在南下的古道尽头时,陈平便暂时将关于家族的所有思绪,重新锁回了心底。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
家族的棋盘,他已落下了一枚关键的棋子。而眼前,宗门内那个名为“周执事”的巨大阴影,才是他此刻必须全力应对的、迫在眉睫的危机。
他知道,自己必须看清这道影子的全貌。可是,两者之间的身份地位,有如天壤之别。周执事,是外事堂的实权人物,高高在上;而他,陈平,只是一个连踏入外事堂大门都没有资格的杂役老仆。直接观察,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么,便只能“借”一双眼睛,替他去看。放眼整个药园,能担此重任的,也唯有吴师兄一人。
陈平又开始了他新一轮的布局。这一次,他要触动的,不再是吴师兄的恐惧,而是他的野心。
在一个吴师兄因药园事务处理得当、再次受到刘执事口头嘉奖的午后,陈平在凉亭之中,为他添上了一杯他最爱喝的“云雾尖”。
“恭喜吴师兄,贺喜吴师兄。”陈平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谦卑。
“呵呵,同喜,同喜。”吴师兄心情大好,满面春风。
陈平却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丝远虑:“吴师兄,您如今在种植一道上,已是我外门不二的人选,刘执事对您更是青眼有加。只是……老奴斗胆,想说句不该说的话。”
“说。”
“师兄您的根基,毕竟还在这药园。虽有刘执事赏识,但与其他堂口的执事们,终究还是生分了些。老奴寻思,真正的大家,不仅要会‘种’,更得懂得‘用’。需知咱们园子里的药,最终是流向了何方,又是如何变成了宗门的功劳。如此,方能上下通达,根基稳固啊。”
这番话,说得吴师兄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他听懂了——这是在点拨他,要去经营人脉,要去了解全局。
陈平仿佛没有看到他的神色变化,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咱们药园产出的灵草,除了上供给丹堂的,其余大部分都要经由外事堂,销往凡俗世界。而执掌此事的,正是那位周执事。若师兄能与周执事多走动走动,以‘探讨药理’为名结下善缘:一来,能让药园的产出卖个更好的价钱,这是您的功劳;二来,也让宗门上下都看到,师兄您的眼光早已不局限于这区区一片土地——这,才是真正的大才气象。”
吴师兄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只觉陈平这番话如醍醐灌顶,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更高权力格局的大门。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他猛地一拍大腿,“我不仅要会种,还要掌控它们的销路!如此,方能成此道之大家!”
第二日,吴师兄便行动了起来。他自然拉不下脸空手而去,陈平则顺理成章地,为他备下了一份厚礼。
那是一个由最考究的竹篮所盛放的“百草礼盒”。其中,不仅有一枚品相完美的“冰麟花”花瓣、一片那株奇异“伪灵”的墨玉色叶片,更有十余种经陈平亲手调理、品质远超同阶的最上乘一品灵草。
这份礼,分量不重,却极雅致——是送给一位行家最完美的敲门砖。
然而,当晚吴师兄回来时,却是满脸的挫败与恼怒。
“妈的!”他一脚踢翻了凉亭的石凳,“那个姓周的简直就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好说歹说,他竟是连正眼都没瞧我一下!”
陈平默默地为他递上了一杯早已备好的安神茶。
“他,说了些什么?”
“说什么!”吴师兄灌了一大口茶,气冲冲地说道,“他就扫了一眼礼盒,说了句‘不错’。然后就一直低头喝他那杯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弄来的苦丁茶!满屋子都是一股药渣味!我站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他愣是没再开过口!最后还是我自己尴尬地告辞了!”
又过了几日,吴师兄不信邪,再次备了厚礼前去拜访。这一次,他回来得更快,脸色也更加难看。
“那个周扒皮!我刚坐下,他就跟我哭穷!说什么宗门开销大,要开源节流!连膳食堂烧火用的黑山炭都嫌贵了,要换成凡俗的木炭!跟我一个种地的说这些,有个屁用!”
再后来,吴师兄又去了第三次。
“这次更是气死我了!”他一回来便破口大骂,“我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听说他的祖籍也是朔州的,想拉拉近乎。他竟当场就变了脸!冷冰冰地问我,药园的活干完了吗!简直就是个不通人情的怪物!”
吴师兄在一次次的“拜访”中,只收获了满腹的挫败与恼怒。
而陈平,却在这些由挫败和恼怒所组成的零碎言语之中,一点点地,拼凑出了那个名为“周执事”的真实而冰冷的轮廓。
——其人性情孤僻,为人吝啬,不喜交际;且对“家乡”之说,似乎还极为敏感。
——其权责不止是掌管药材售卖,似乎还对宗门其他的庶务开销,有着一定的影响力。
这不再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而是一个充满了性格缺陷的活生生的人。
而任何有缺陷的人,便一定,会有可以被利用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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