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由丹堂刘执事亲手所赐的、记载着“灵壤丹”丹方的玉简,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成了吴师兄最大的荣耀,也是他最深的痛苦。
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足足七日。
他学着那些内门师兄的样子,沐浴焚香,盘膝而坐,将玉简郑重地贴在眉心,然后注入自己那点浅薄的真气。
玉简内的信息如流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那是一个个古朴典雅的篆文,记载着一份名为“灵壤丹”的丹药从选材、配伍到炼制的全过程。
但当这些字组合在一起时,他便一个也“不认识”了。
“……取‘地龙蚯’之土三钱,需在阴时雨后,于百年老槐树下三尺处掘得……”
“……配以‘石钟乳’之髓一钱,需取自不见天日之溶洞,取其‘万年之阴’……”
“……以金铁之器皿,融‘黑山之石’,辅以‘无根之水’,文火慢熬三日,待其五行调和,土木相生,方可成丹……”
吴师兄只觉得自己看的不是一篇丹方,而是一篇玄之又玄的“天书”。
地龙蚯是什么蚯蚓?石钟乳之髓又是什么东西?五行调和,土木相生……这些听上去无比高深的词汇,让他头昏脑涨,如坠云里雾里。
他那点可怜的、仅限于吐纳打坐的修行知识,在这份真正涉及到“炼丹”与“药理”的传承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第七日,当他形容枯槁地走出房门时,迎接他的却是其他外门弟子们那充满了羡慕与敬畏的眼神。
“吴师兄,听闻您得了刘执事亲传秘法,闭关多日,想必是神功大成了吧!”
“是啊,吴师兄,日后发达了,可千万别忘了提携我们这些师弟啊!”
吴师兄心中叫苦不迭,脸上却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高深莫测的笑容。
巨大的压力与无法言说的苦闷,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头。他那刚刚因为“枯木逢春”而建立起来的脆弱自信,瞬间便被击得粉碎。
他开始借酒消愁。
依旧是那座田边的凉亭,依旧是那个负责温酒添菜的、沉默如影的老仆。
几碗烈酒下肚,吴师兄的舌头便大了,那积压了多日的苦闷也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他一把抓起那枚被他随意丢在石桌上的莹白玉简,通红着眼睛,大着舌头,对着一个他认为“绝不可能听懂”的木偶开始了他的抱怨。
“陈……陈平……嗝……你说,这叫什么事儿!”他将玉简在石桌上敲得“梆梆”作响,“刘执事……他,他高看我!可我……我算个什么东西!”
“什么狗屁‘灵壤丹’!什么‘地龙蚯’之土……那不就是蚯蚓拉的屎吗!还非得是老槐树下的!上哪儿给他找去!”
“还有,还有那个……‘石钟乳’之髓!听着就玄乎!我连石钟乳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陈平低着头,一边为他那空了的酒杯斟满温酒,一边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那枚在桌面上随着吴师兄动作而不断晃动的玉简。
他的心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但他的手依旧稳如磐石。
“……最可气的,是后面那句!什么‘五行……嗝……五行调和,以三钱之土配一钱之木……再辅以一丝之金’……这不存心为难人吗!谁能分得清什么是金,什么是木!”
吴师兄抱怨着,随手将一杯酒泼在了桌上。
“哎呀!”陈平像是被吓了一跳,连忙拿起抹布凑上前去,一边擦拭着桌上的酒渍,一边用惶恐的语气说道:“吴师兄,使不得,使不得!这可是仙师大人赐下的宝贝,可不能被酒给污了!”
他借着擦拭的动作,身体自然而然地凑近了那枚玉简。他的目光看似在盯着自己手中的抹布,实则已如一道无形的闪电,在那万分之一的刹那,将玉简后半段关于“火候”与“成丹”的法门,烙印般地刻入了脑海深处。
这一场酒直喝到月上中天。
吴师兄最终烂醉如泥,趴在石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口中还兀自嘟囔着“五行”、“丹方”之类的胡话。
陈平静静地侍立在一旁。
他有机会,有无数个机会,可以悄无声息地,将那枚玉简从吴师兄的袖中据为己有。
但他没有。
实物会留下痕迹,会招来祸患;而记在脑子里的“知识”,却无人可以察觉,无人可以夺走。
他只是如一个最忠心的老仆,仔细地收拾好桌上的残羹冷炙。他用最干净的布将那枚玉简擦拭得一尘不染,然后从吴师兄身上摸出钥匙,打开了他的储物袋,将玉简郑重地放回了原处。
做完这一切,他又将一件备用的外衣,轻轻地披在了吴师兄的身上,以防他感染夜里的风寒。
整个过程,无懈可击。
当他回到自己那间冰冷的木屋时,屋外已能听到三更的梆子声。
他没有点灯。
他只是借着从窗缝里透进来的微弱星光,在那片熟悉的冰冷土地上,用一截捡来的石子开始无声地书写。
“灵壤丹,主材:地龙蚯之土……”
“配伍:百年腐木之心,黑山铁精,石钟乳之髓……”
“炼制之法:以金为皿,以水为引,先炼金石,再入土木……”
那篇在吴师兄看来如同天书般的玄奥丹方,此刻却如同最熟悉的诗篇,从他的指尖行云流水般地流淌了出来。
吴师兄在美梦中或许正幻想着自己平步青云。
他永远不会知道,那份能助他平步青云的真正“传承”,已经在今夜,被他最信赖的“福星”,以一种最为古老、也最为稳妥的方式,一字不漏地“拓”进了自己的脑海里。
喜欢修仙?先活下来再说!请大家收藏:(m.suyingwang.net)修仙?先活下来再说!三月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