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律,是陈平前半辈子赖以生存的信条。如今,它成了他在这仙家世界里安身立命的“道”。
自那日获得了吴师兄的首肯,陈平每隔半月便会推着那辆吱呀作响的板车,往返于药园与千机崖之间。
他从不逾矩,也从不急躁。
前几次,他都将全部精力放在了那片属于“千卷阁”的“黄土坡”上。他像一个最耐心的筛金工,用他自制的工具,在那片由故纸堆积而成的“矿脉”中仔细地筛选着。
收获是有的。
他又陆续寻到了几页《常见灵草图谱》的残篇,让他那本补缀起来的“秘籍”内容更丰富了些许。他还找到了一本字迹模糊的、介绍外门各项清规戒律的小册子,让他对这个世界的“规则”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但如《涓流诀》那般完整的功法,却再也未曾遇见。
陈平知道,这才是常态。真正的“宝藏”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
在将那片“黄土坡”的表层都尽数筛选了一遍之后,他便暂时放弃了这里,将目光投向了千机崖中心那座最为庞大、也最为凶险的,由无数炉渣与金属残骸堆积而成的“黑山”。
——器物阁的倾倒区。
与“黄土坡”的腐朽相比,这里充满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危险”。
山体由无数尖锐锋利的金属炉渣构成,脚下的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否则便可能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硫磺与焦炭混合的气味,一些深层的炉渣甚至至今还散发着惊人的余温。
陈平依旧是做足了准备。他用捡来的厚实兽皮将自己的手脚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没有去翻检那些巨大的、扭曲的金属块,而是取出了那块被他打磨得极为光滑的磁石,用一根结实的麻绳系着,如一个耐心的渔翁,将“鱼钩”一次次地甩向“黑山”的深处与缝隙。
每一次拉起,磁石上都会吸附起一大团黑色的铁屑、断裂的铁钉以及一些毫无用处的凡铁碎渣。
他并不气馁,只是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枯燥的过程。
就在他将磁石从一处深邃的缝隙中再次拉起时,他感觉到磁石的吸附力似乎有些异样。
他将磁石拉到眼前,上面依旧沾满了黑色的铁屑。但就在那一片乌黑之中,一点与众不同的、呈暗沉青铜之色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用手指将那东西从磁石上剥了下来。
那是一块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不规则金属残片。
入手是一种与周遭灼热环境截然相反的沁人冰凉,分量也远比同等大小的凡铁要沉重得多。
陈平用袖子擦去上面附着的铁屑与灰尘,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
残片的表面铸造得极为平滑,上面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方式蚀刻着几道极其精密的、充满了某种神秘韵律的纹路。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立刻躲到一处山壁的背风处,将那残片捧在手心仔细地端详起来。
这些纹路不是字,它们没有凡俗文字的笔锋与结构。
它们也不是符。陈平曾见过那些外门弟子丢弃的、画废了的符纸。符箓的线条讲究一气呵成,充满了书写者自身的情绪与意念,是“写”出来的。
而眼前这残片上的纹路,却是一种绝对的、冰冷的“理”与“序”。它们笔直、平滑,转角处是完美的圆弧。它们彼此交错连接,构成了一个残缺却又似乎能自成一体的微缩世界。
它们更像是“画”出来的,或者说,是“计算”出来的。
这是什么?
他将自己那缕水木真元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中。
一股微弱却又极其稳定的灵气波动反馈了回来。这股波动不像法器那般锋芒毕露,也不像丹药那般温润,它更像是一种……“规则”的脉动。
陈平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自己体内的经脉图。
真气在经脉中按照固定的路线周天运转。
而眼前这残片上的纹路,像不像是……一种“人造的经脉”?一种用来引导天地灵气在器物之内进行有序运转的“河道”?
念头至此,豁然开朗!一个他只在那些管事弟子酒后闲谈中听到过的、虚无缥缈的词汇,浮现在了他的脑海——
阵法。
阵盘。
他几乎可以断定,自己手中这块不起眼的金属残片,便是传说中某个阵法罗盘上碎裂下来的一角!
他看不懂,完全看不懂。
这上面任何一道最简单的线条,其背后所蕴含的关于灵气流转的至理,都已远远超出了他当前的认知。
这就如同一个只识得加减乘除的蒙童,却偶然间捡到了一页写满了微积分的残破草稿纸。
但他没有半分失落,反而是一种源于发现新天地的巨大震撼与喜悦。
他小心翼翼地用好几层软布将这块阵盘之角包裹起来,放入了怀中一个与功法、丹方都隔离开的全新夹层里。
这是他为自己开辟出的一个新的、需要用未来漫长岁月去探索的“知识领域”。
他收拾好工具,推着空车缓缓地离开了千机崖。
当夜,在昏黄的豆灯下,他没有吐纳,也没有研究丹方。
他只是凭着记忆,用一小截木炭在粗糙的床板上,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着复刻那几道残缺却又充满了无穷玄奥的阵纹。
他看不懂这片残片上的“天书”,但这并不妨碍他将其当成自己求道路上,继“药理”之后的第二个需要用漫长岁月去攻克的“文字”。
长生之路,本就是一场永无止境的“识字”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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