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她只说一个字。
妇人终于动了。琴声在这时轻轻叩了一下,叩在第三息。人群的步子随之和上。原本最容易乱的一段路,就像被线轻轻缝住的口子,慢慢合上。
谷口那边,曹操率后续稳胆之兵抵达。他没有打断这场“手术”。他只是拾起路旁一枚“稳石”,拇指在上面摩挲,像确认刀口已经缝好、结打得紧。他把石再放回原处,看郭嘉:“按你说的,止疼、清创、缝合,皆成。”
“最后一步,还有。”郭嘉道,“换药。”
“何为‘药’?”
郭嘉侧身看向旗杆上的薄铜片:“药不是猛火,是法。把‘旧例’刻到人心里,让人见一眼就信;再把‘水缸’的瓢换小些,让孩子能自己舀。以后一见旗与石,不用人喊,路自己就会出来。”
曹操点头:“写。”他亲手把一面旗杆上的铜片扣紧,又命牙门把“瓢”换小,缸底的“稳石”加密到十步一枚。
五、术后观察
午前风转。废城的热气像被人把盖子开了一线,四周终于有了可呼吸的空白。问名的骑影再一次出现在岔口,旗不扬,甲不亮。
领头者远远看了看旗杆上的“新刻度”,笑意很浅,像医生在看别家术者的手法。他抱拳:“借路——护民。”
“熟声。”夏侯惇回。
那人目光再往下一扫,看见了缸底新加的“稳石”,看见了更小的瓢,看见孩子自己把水舀起、端稳。他的笑近了一分,像是放下了一桩“疑”。他不再追问“凭何护驾”。他看见答案写在旗、石、瓢上,不在嘴里。
他们错身而过,只有马蹄在地上留下几声轻响,像术后伤口下神经恢复的微微跳动。
六、深层病灶
“还有一处。”郭嘉突然出声。
程昱以目请问。
“翻缸、假旗、劫掠,皆是表层。更深一层,是‘借旧例行新暴’。”郭嘉指向人流后缘,“刚才一名尾队小校尉被我们放走。他守住了人,算好人。可他的上面,会有人问:‘你凭何放?’这才是会化脓的口子。”
“你打算怎么治?”程昱问。
“以‘假设文书’先行。”郭嘉从袖里抽出一方小竹简,写了数行:“谷口遇牙门旧例,粮安令在此,护民先行,辎重后发,违者斩。”
他把墨吹干,递给鸩,“把这文书交给那名小校尉。告诉他,若被问话,照此复述。我们不让他难做,也不让他背罪。我们给他一张‘术后医嘱’。”
“遵命。”鸩领命而去。
她背影没入人流。她的脚步轻,像针从皮下走过,不留血,只留一条细微的痕,提醒伤口在这里,要按时换药。
七、复诊
傍晚,水缸挪到新的位置,旗仍不高。几名昨晨翻缸的人远远站着,看着新扣上的小瓢,有点窘,有点意识到自己的手做过什么。他们迟疑。
鸩递过去两只小瓢,不说话。那几人接过,先给孩子,再给老人。手学会了次序,心就学会了次序。程昱站在一侧,低声:“你这刀,刃很钝,却切得干净。”
“钝刀切‘肉’,利刀切‘骨’。”郭嘉淡淡道,“今日我们不切骨,只切肉。等明日——”他顿了一下,胸口的冷蛇轻轻一扭,“明日也不一定切骨。唯有一处,该下利刀。”
“何处?”
“问名之外的‘问罪’。”郭嘉目光投向更远的关道外,“会有一支旗,不借路,不护民,只问:‘谁给你护驾的名分?’那时,利刃露一寸真锋,斩‘旧例之外的横暴’。”
“你胸口……”
“还能撑。”郭嘉压住咳,眼神仍清,“刀在水里,先切恐惧;刀在法里,再切疑心;刀在心里,最后切暴。”
曹操把“稳石”放到新的圈里,听了这段话,笑了笑:“你这刀,认脉。”
“认脉,才能下针。”郭嘉回笑,“今日的‘手术’,用的是三针:水针、声针、法针。明日若到要处,再加一针——‘名针’。”
“谁扎?”曹操问。
“主公扎。”郭嘉道,“你亲自去,旗不高,言不多,只在‘问罪’的人面前,刻两个字:仁与法。刀锋在你袖里,露一寸,够了。”
曹操握缰,沉默片刻,点头:“好。”
暮色悄悄落下。琴声不再叩,只在风大时轻轻一抹,像在给缝合口涂药。鸩把蛇牌收进袖里,掌心还有铜片边缘留下的一道小印。
那印不深,却让她记住了今天每一处要点:腕骨、缸耳、旗杆、瓢沿。她忽然对“刀”有了一个新的理解——刀不是用来炫耀的,是用来减轻疼痛的。
她回头,看见那名抱琴女子坐在一只水缸旁,背靠旗杆,眼睛闭着。
她的指尖轻轻按在琴轸上,像按在一寸脉上。有人走过,停了一瞬,又走。没人问她叫谁。她就像水一样,融在“旧例”的节奏里。
“走吧。”夏侯惇收队。他的盔发下还有汗,刀入鞘,整个人像把刀背也一同收了回去。他看了郭嘉一眼,低声道:“今日这一仗,不像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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