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平静，清晰，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讨论天气般的随意。然而，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江辰耳中，却比泵房那声爆炸更具毁灭性。它像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停止了供血，冻结了呼吸。
屏幕上的红色倒计时数字依旧在无情跳动：
【5...】
【4...】
U盘里的“风景”？她果然知道！她不仅知道U盘的存在，更知道他刚刚看到了什么！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此刻的所有反应，可能依然在那个庞大系统的观测乃至……预料之中？！
一股混杂着极致愤怒、屈辱和一种近乎荒诞无力感的寒意，瞬间贯穿了他的脊髓。他感觉自己像个舞台上被无数聚光灯照射、被看不见的丝线操控着表演的木偶，而林夕，就是那个站在幕后，冷静欣赏着他所有挣扎的……提线人之一？
“你……”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几乎无法成言，“……到底是谁？”
他问出了这个盘旋在心头已久，却在此时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的问题。
电话那端，林夕似乎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短暂得如同幻觉。“我是谁，还重要吗，学长？”她重复着之前说过的话，但语境已截然不同，“重要的是，你终于看到了幕布后的……冰山一角。感觉如何？当发现自己的人生，可能只是一组精心编排的数据和算法？”
她的语气里没有嘲讽，没有得意，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陈述事实般的平静。这种平静，比任何情绪化的挑衅都更令人胆寒。
【3...】
【2...】
江辰的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即将归零的数字，又猛地转向办公室紧闭的门窗，仿佛能穿透这些物理的屏障，看到那个可能正隐藏在校园某个角落、甚至就在附近，注视着他一举一动的“观察者”。
“你们想干什么？”他几乎是低吼出来，压抑着胸腔里翻涌的、想要摧毁一切的暴怒，“把我当成你们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观察我的反应，记录我的数据，然后呢？！编写一份完美的‘江辰行为分析报告’？！”
“报告只是副产品，学长。”林夕的声音依旧平稳，“真正的价值在于过程，在于……验证。”
“验证什么？！”
【1...】
【CONNECTION TERMINATED.】
（连接已终止。）
屏幕上的命令行界面瞬间消失，恢复了普通的桌面背景。U盘接口处的指示灯也熄灭了。连接被强行切断，追踪反制措施似乎也已启动。
但江辰已经无暇顾及这些。林夕的话像魔咒般在他脑中回荡。
验证？验证他们的算法足够精准？验证他们能够预测甚至引导一个人的行为？验证……人性在精密计算下的脆弱与可塑性？！
疯子！一群疯子！
“你们是一群疯子！”他对着电话低吼，额角刚刚凝结的伤口因为激动而再次渗出血丝。
“或许吧。”林夕不置可否，“但在疯狂之外，我们也提供了‘真相’，不是吗？比如，关于苏沫学姐……”
苏沫！江辰的心猛地一紧！果然！技术报告上指向苏沫的线索，也是他们故意引导的？！
“她……”
“她与‘荆棘皇冠’并无直接关联。”林夕打断了他，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那个线索，是我们利用她家族企业海外服务器的某些技术特征，进行的‘嫁接’和‘误导’。目的是为了测试，当最信任的盟友出现嫌疑时，你的理性判断与情感依恋，孰轻孰重。”
江辰感觉一阵眩晕，他扶住桌沿才能站稳。误导？测试？仅仅是为了观察他在信任崩塌时的反应？！那他和苏沫之间因此产生的裂痕，他那些冰冷的质问和怀疑……难道也都成了实验数据的一部分？！
一种前所未有的恶心感涌上喉头。
“至于陆子昂，”林夕继续用她那没有起伏的语调说道，“他是一颗意外的棋子，或者说，是一面镜子。他的冲动和混乱，恰好映照出了你对于‘失控’和‘规则外变量’的容忍底线及应对策略。当然，他提供的U盘入口，本身也在计划之内，只是时机和方式，由他的性格‘自然’推动。”
自然推动……江辰想起陆子昂那走投无路下的“合作”，想起泵房的爆炸和追杀……这一切的“自然”，背后都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弄！
“那么你呢？”江辰的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颤抖，“你在这个‘验证’过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一个完美的演员？一个没有感情的观察终端？”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都要长。仿佛林夕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当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时，那平静无波的语调里，似乎掺杂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涟漪。
“我扮演了我的角色，学长。”她轻声说，“就像你，扮演了你的角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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