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成缓缓跪下,双膝触地,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没有求饶,没有怒吼,反而深深叩首,额头贴地,声音洪亮而坚定:“谢陛下隆恩!” 三字出口,竟如朝拜天恩,毫无悲戚,反倒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释然与忠诚。
冯直一怔,眉头微蹙。他执掌刑狱多年,见过无数死囚临刑前的崩溃、哀嚎、挣扎,也见过麻木与绝望,却从未见过如此平静、如此“感恩戴德”的赴死。他凝视着彭成,心中升起一股异样——这不像是认罪,倒像是在完成某种庄严的仪式。
他蹲下身,靠近彭成耳边,压低声音问道:“昨夜五殿下与你独处,你可说了什么?”
彭成嘴角微扬,目光望向牢顶的缝隙,仿佛在看一片遥远的天空。他轻声道:“请转告陛下,彭成什么都没讲。也请陛下……保重龙体,还有一张牌未出。”
冯直瞳孔微缩,迅速起身,掩下惊愕。他盯着彭成良久,终是叹了口气,挥手命人将其押出。
当消息传至御书房,新帝正批阅奏折,闻言笔尖一顿。他沉默良久,眼神复杂,似有动容,也似警觉。片刻后,他缓缓道:“传户部尚书。”
少顷,户部尚书莫登羡入殿。新帝语气低沉:“彭成虽为逆臣,但曾为朕披荆斩棘,护驾于危难,功不可没。斩后,好好收尸,回他故乡,寻一处向阳宝地,厚葬。碑文……写‘忠勇可嘉’四字。”
莫登羡领命退下。新帝独自立于窗前,望着宫墙外翻涌的云海,喃喃自语:“一张牌……是啊,我!”
司州大旱之后,又连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洛阳城的黄昏,总带着一股潮湿的铜锈味。青石板路被夕阳拉出长长的影子,车马喧嚣,商旅如织。一队西域商队缓缓穿城而过,驼铃叮当,香料与羊毛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队伍中,一名身着月白锦袍的“公子”格外引人注目——身形略瘦,眉目清朗,腰间佩玉却无刀,举止间有股说不出的异域风韵。
她正是扎娜公主,为避耳目,她剪短了长发,束以玉冠,跟随之前在东胡贸易的一支西域商队,扮作随行的贵胄子弟回到中原。怀中藏着一封火漆封印的密信,是呼泉单于写给大周五皇子的,事关匈奴与大周反帝势力的联合大计。
商队途经洛阳休整,扎娜公主早听闻司州大中正,也是五皇子的好朋友——荀若楠就住在洛阳,故而想去拜访。她一路打听,寻至城南的灼华园。可眼前的景象让她脚步一滞。
园门外,竟有重兵把守。玄甲军士手持长戟,面无表情地盘查每一个进出之人。登记簿摊在案上,连送菜的农夫都要报上姓名、籍贯、事由。远看园内亭台楼阁依旧,可那飞檐翘角间,竟隐隐可见巡逻人影。
“这哪里是文会之所,分明是监狱。”扎娜心头一沉,悄然退后,隐入街角阴影。
她总觉得,自入城起,便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是错觉?还是新帝的耳目已遍布洛阳?
她不敢久留,绕道而行,转而投宿城中最负盛名的谪仙楼。登楼落座,点了一壶浊酒,几样小菜,便侧耳倾听四周谈笑。
“你听说没?灼华园自打五皇子求雨那日之后,就被围了。”一名书生模样的人压低声音道。
“可不是?名义上是‘保护大中正安全’,防流民滋扰,可谁不知道,荀夫子是五殿下的好朋友,前些日子洛阳大旱,她亲自治水设坛,与五皇子同进退。皇上岂能容她?”
“嘘——小声点!我听说,连她身边的侍女都被换成了宫里派来的‘女官’,实则是监视。连笔墨纸砚都要检查,一封信都传不出去。”
扎娜指尖微颤,酒杯险些滑落。
荀若楠……被囚了。
她虽然没有见过荀若楠,但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位清丽如兰的女子模样,她站在祭坛上,手持玉圭,诵读祷文……可现在,她竟被软禁于一座“文园”之中,形同囚徒。
“新帝若连她都不放过……”扎娜咬牙,“那五殿下岂非更危如累卵?”
她猛地起身,眼中闪过决意。
必须救她。
可怎么救?
灼华园戒备森严,强闯必死。若走漏风声,不仅救不出人,还会连累五皇子的整个布局。
她望向窗外,夜色已笼洛阳。谪仙楼的灯笼次第亮起,像是一颗颗悬在暗夜中的心。
第二日清晨,扎娜花了一锭银子,买通了一个在谪仙楼门口蹲守的小乞丐,让他替自己去探灼华园的虚实——她那张带着异域风情的脸太惹眼,稍有举动便会引来耳目。
傍晚时分,小乞丐灰头土脸地回来了,眼中却闪着精光:“姐姐,我探清楚了!白天灼华园两个大门都有兵守着,四个时辰一换岗,从不空缺。只放求学的书生和送菜的进,还得登记名字。园里还有巡逻队,来回走,跟抓贼似的,可吓人了。”
扎娜眉头紧锁,正沉思间,小乞丐忽然抬头:“姐姐,你是不是想进去?”
扎娜反应过来,猛地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子?”
小乞丐咧嘴一笑,满脸得意:“小爷我在洛阳混了三四年,什么人没见过?姐姐你走路姿势、说话声音,哪怕压着嗓子,也藏不住那股灵气儿。再说,哪有公子哥儿穿月白锦袍还戴玉不佩刀的?一看就是女扮男装!”
扎娜一愣,随即失笑,看着眼前这少年老成的小脸,忍不住道:“那请问小爷,你可有办法?”
小乞丐突然正色,压低声音:“办法当然有。但姐姐,你进去是找荀夫子的吧?”
“是。”扎娜正色道:“我是五皇子的朋友,受他之托前来寻她。”
“那你能把她救出来吗?”小乞丐眼神认真,“她是个好人。前些日子我们这里闹旱灾时,是她带着我们挖井、设坛求雨,救了不知多少人。我们叫她‘雨娘子’。”
扎娜心头一震。在这中原之地,连一个街头乞儿都懂感恩与道义,可见荀若楠的德行已深入民心。她郑重道:“我会的。我以东胡公主之名起誓。”
“原来你是东胡的公主?”小乞丐眼神顿时发光:“那你一定能救出荀夫子啦!”他附耳低语:“西门墙根,有个狗洞。以前我们经常钻进去偷果子,没人知道。今晚我带你去。”
扎娜眼神坚定:“就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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