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义德商行在保定府掀起的狂潮,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涟漪不断扩散。
城中百姓、商贾、乃至达官显贵的仆役管事,无不津津乐道于“赛义德”的物美价廉与新奇货品。
这股风潮自然也传入了赵昺等人下榻的客栈。
然而,当陈宜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振奋,向端坐窗边、依旧翻阅着账册的账房“赵昀”汇报商行门庭若市、名声鹊起的盛况时,赵昺只是从账册上微微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陈宜中,轻轻“嗯”了一声,便再无更多表示。
那反应,淡得如同窗外飘过的一片薄雪。
仿佛这耗费巨资、搅动一城风云的商战布局,于他而言,不过是棋盘上落了一子,顺理成章,不值一提。
这一行人中,真正被这成功点燃兴奋之火的,唯有阿卜杜勒。
这位精明的色目商人,骨子里流淌着对财富与商业征服的热望。
从遥远的南洋一路行来,历经艰险深入中原腹地,他所图的,绝不仅仅是扮演一个听命行事的傀儡。
他渴望在这片古老而富庶的土地上,施展自己的商业才能,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商路传奇!
赛义德商行这几日的火爆,让他看到了梦想的雏形,感受到了久违的、驾驭市场的快感。
看着摊位前人山人海的盛况,听着顾客们对货物的啧啧称赞,阿卜杜勒感觉自己仿佛年轻了十岁,浑身充满了干劲。
然而,兴奋之余,商人逐利的本能很快便盖过了虚荣。
夜深人静,当他独自核算着这几日的账目时,眉头却紧紧锁了起来。
热闹是热闹,名声是响亮,可这流水般的出货背后,利润却薄得可怜,甚至算上高昂的运输和人力成本,根本就是在做赔本买卖!
看着账本上那刺目的“赤字”,阿卜杜勒的心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辗转反侧,终于按捺不住,翌日一早便寻到了陈宜中。
“陈先生!”阿卜杜勒搓着手,脸上堆着商人惯有的圆滑笑容,眼中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这几日承蒙您和…那位账房先生的指点,咱们赛义德的名头算是打响了!这保定府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小人心里着实高兴!”
他话锋一转,笑容里掺进了苦涩:“只是…陈先生,咱们做生意,终究不是做慈善啊!您看看这账目…”
阿仆杜勒小心翼翼地将一份简略的收支清单推到陈宜中面前,“这价格压得太低,出货量又如此之大,每日里进项看着不少,可刨去本钱、脚力、伙计的工钱…唉,实不相瞒,这几日非但没赚,还在吃老本!长此以往,咱们这趟万里迢迢的中原之行,岂不成了行善布施?小人…小人实在有些忧心啊。”
陈宜中接过账目,目光扫过那些刺眼的数字,内心其实波澜不惊,甚至隐隐带着一丝鄙夷。
他出身簪缨世家,少年登科,宦海浮沉至宰执高位,骨子里浸透的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士大夫清高。
商贾之术?锱铢必较?在他眼中,不过是末流小道,难登大雅之堂。
若非赵昺力主此策,且明言此为接近张氏的关键一步,他陈宜中根本不屑于与阿卜杜勒这等商人讨论这些铜臭之事。
他对商贾的轻视,甚至比张珪更甚。
毕竟张珪是武将,他陈宜中可是正牌文臣领袖!
因此,对于阿卜杜勒的忧虑,他内心毫无共鸣,只觉得对方眼界狭隘,只盯着眼前蝇头小利,不识大局。
他之前一直隐忍不发,未在赵昺面前质疑这“赔本赚吆喝”的策略,完全是出于对小官家决策的绝对服从和对张府计划的考量。
此刻面对阿卜杜勒的诉苦,陈宜中压下心中的不耐,淡淡道:“阿卜杜勒,你的忧虑,老夫知道了。此事,老夫自会给你出个解决之道。”
当陈宜中将阿卜杜勒的忧虑和账目情况如实转告赵昺时,赵昺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账册。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似乎对亏损早有预料。
“市场效应已成,目的初步达到,自然不必再做那等亏本买卖。”赵昺的声音平静无波,“告诉阿卜杜勒,从明日起,调整策略。”
他条理清晰地指示:
“其一,民生必需之货,如棉布、粮油、普通瓷器等,维持低价,但每日出货量须严格控制在一定份额。可放出风声,言明‘货量有限,售完即止’,营造紧俏之势。此乃薄利但要多销之延续,确保口碑不坠,百姓依旧能得实惠,但成本可控。”
“其二嘛。”赵昺眼中闪过一丝洞悉人心的锐利,“那些新奇稀罕之物,如南洋琉璃器、自鸣钟、精巧首饰、上等香料等,价格全部给我抬上去!翻倍亦可!并且,每日只出售定额,绝不多卖。告诉阿卜杜勒,让他把物以稀为贵、奇货可居的道理,给保定府的达官显贵、富家子弟们,好好上一课!”
这便是赵昺借鉴后世“饥饿营销”的精髓。
用限量的民生货维持口碑和人气,用高价稀缺的奢侈品来攫取暴利,填补前期的亏损,并进一步筛选和吸引真正有购买力的上层目标——比如,张家的内眷,或者…那位喜好新奇玩物的张景武。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