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沉重的皮靴踏在破败的门槛上,让那扇本就破旧的老木门,木屑飞溅。
三个元兵闯了进来,当先一个军官模样的,满脸横肉,腰挎弯刀。
他身后两个兵卒牵着一条龇着牙、流着涎水的细腰猎犬,那畜生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焦躁地刨着地面。
陈老倌假意的浑身一哆嗦,脸上瞬间堆满了渔民面对官兵时特有的、深入骨髓的凄苦与恐惧。
他佝偻着腰,几乎是小跑着迎了上去,嘴里不住地念叨:“军爷…军爷息怒…小的…小的刚在收拾…”
元兵军官没有搭理老渔夫的解释,而是将目光像鹰隼般在屋内扫视,瞬间就钉在了灶膛边角落里那团蜷缩着的靛蓝色身影上。
一个小人影抱着一个散发出浓烈腥臭的破藤篓,头深深埋在膝盖里,只露出一点被布帕包裹的后脑勺和一双紧紧抓着膝盖、沾满灶灰的小手,那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这小的什么来路?!”
军官立马厉声喝问,手指直直指向赵昺,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老倌脸上。
陈老倌像是被吓破了胆,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声音带着哭腔,语速却飞快地复述着编好的故事:“回…回军爷…这…这是哑巴妹仔…叫阿月…可怜见的…家人都是在海上翻船遇难…都没了…小人…小人陈老倌…在海上捞浮木…顺手…顺手把她捞上来的…您看…您看这吓的…”
他边说边用袖子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身体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军官部分看向赵昺的视线。
军官眯着眼,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显然没全信。
他没再看陈老倌,而是对牵着猎狗的兵卒,比了个手势,对方立马把狗绳松开。
绳子一松,那条猎犬立刻就冲了出去,在狭小的石头屋里疯狂地嗅探起来。
用它粗壮的鼻子贴着地面、墙角、草堆,发出急促的“呼哧”声,利爪刮擦着地面,声音刺耳。
正偷偷用余光打量着那条猎狗的赵昺,忽然想到什么……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那畜牲!它会不会嗅到那件该死的锦缎内衬?!不提上面残留的气味和血迹,单是袖口上的金线刺绣就足够暴露一切!
他立马偷偷将眼神瞥向陈老倌,却见对方虽然还在旁边用卑微颤抖的声音絮叨着“军爷开恩”、“屋里脏乱别污了您的靴子”,但声音里那份刻意营造的恐惧之下,似乎……没有真正的慌乱?
赵昺心中一动:是了!陈老倌!在自己换衣服的时候,一定已经把那件要命的衣服处理掉了!这份后知后觉的认知,像一根微弱的稻草,稍稍稳住了他即将崩溃的神经。
猎犬在屋里暴躁地转了两圈,甚至用爪子扒拉了几下干草堆,最终却只是对着空气徒劳地吠叫了几声,预示着没有找到明确的目标。
军官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显然对猎犬的失职不满。
他不再理会那狗,大步流星地径直走到灶膛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团靛蓝色。
他伸出粗糙的手,用弯刀冰冷的刀鞘尖端,毫不客气地抵在赵昺被布帕包裹的额头上,用力往上一挑!
“抬起头来!让老子瞧瞧!”
“唔!” 刀鞘冰冷的触感和巨大的压力,正好压在刚刚敷上猛药、火辣辣剧痛的伤口上!
这一下如同烧红的烙铁直接按在了脑门上!
赵昺疼得是心头打颤,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惨叫出声。
在刀鞘的逼迫下,他强忍着伤痛,微微抬起了头。
靛蓝色的粗布帕包裹着他大半个脑袋,只露出一双因为剧痛和极度恐惧而盈满泪水、显得格外大的眼睛,以及一小片苍白的下巴和鼻尖。
一点冷汗瞬间浸湿了布帕边缘,顺着鬓角滑落,他身体筛糠般抖着,眼神涣散而惊恐地望着眼前的凶神恶煞。
将一个小哑巴面对元兵时最本能的、魂飞魄散的恐惧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恐惧,十成都是真实,都不需要特意伪装。
军官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地审视着这张小脸。
虽然布帕遮掩,但那露出的眉眼确实清秀异常,不像普通疍家娃儿那般粗糙。
紧接着,他的目光就落在了赵昺紧紧抱着膝盖、暴露在外的那双手上。
那双手沾满了黑灰,指甲缝里嵌着污垢,手背和指关节的皮肤在灶灰下隐约可见被海风和粗活磨砺出的粗糙感,与他见过的无数疍家孩童的手并无二致。
军官眼中的这才疑虑稍减,一个被老渔夫捞回来的哑巴疍家孤女,吓破了胆,手也是做惯粗活的样子……似乎没什么破绽。
他嫌恶地收回刀鞘,在陈老倌那件破旧的麻布衣上蹭了蹭,仿佛沾到了什么脏东西。
元兵军官这才转向陈老倌,恶声恶气地呵斥:“老东西!给老子听好了!窝藏南人余孽,全家剥皮点天灯!管好你这捡来的哑巴,别让她乱跑乱看!再让老子看见可疑的,连你这破窝一起烧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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