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村西头的土坯墙斑驳得像老妪脸上的皱纹,墙头上插着的碎瓷片蒙着层灰,和院外墙上“坚决破除封建糟粕”的红旗标语一样,泛着时代的沧桑。
墙根下的艾草枯了半截,此刻正被风卷着簌簌蹭过紧闭的柴门。
王教授的布鞋踩在院外的碎石路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身后的孙平紧跟其后。
两人刚到门口,就听见院里传来轻微的响动,是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慢得像在数着日子。
“黄老,我是王守忠,跟您儿子之前是同事,您还记得吗?”王教授尽量让声音放软,手指轻轻叩了叩柴门,“今天正好路过,特地来看看您。之前黄齐的手札还留在我那儿,改天给您带过来!”
扫帚声戛然而止。
过了好一会儿,门后才传来苍老的回应,带着浓重的沙哑:“不在,你们找错人了。”
王教授往前又凑了半步,隔着门缝往里望,能看见院里那颗柿子树的枝丫,还有树下蹲着的身影。
“黄老,我知道您在。外面疫病闹的厉害,死了好些人……”
“与我无关。”门后的声音陡然变冷,“现在不兴搞这些旁门左道,你们找错人了。”
王教授还想再说些什么,门却被一只枯瘦的手推了个严实。
“黄老,您当年救了多少人?说一句医界泰斗也是当得的!”王教授的声音有些发颤,“黄齐要是知道他的家乡遭难,定不会无动于衷,他手札里提到不少治疗急症的方子,要是……”
“别提他!”里面的人突然动了怒,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几乎喘不上气。
王教授跟孙平对视一眼,都不敢再出声。
过了许久,咳嗽声才平息,随之是压抑的叹息,“那手札,烧了吧。”
声音泛着苦涩,像是入土前的诀别。
这时,院里传来孩子的笑声,清脆的像山涧的泉水。
一个小男孩抱着个旧娃娃从堂屋里跑出来,娃娃缺了胳膊,断口粗糙的缝了两针,才没让里面的棉花露出来。
“爷爷,你在跟谁说话啊!”
黄老立刻换了语气,声音里的戾气瞬间消散,只剩下温柔:“没事,是路过的,不重要。快回屋,外面热。”
他说着,侧着身子,挡住孩子的身影,“你们走吧,再不走,我喊人了。”
孙平见黄老油盐不进,有些急切的还想再劝两句,王教授却将人拉住。
他看见缝里的影子微微颤抖,瞥见老人衣襟上别着一枚旧奖章,他也有一枚。
他恍惚间想起跟黄齐两人一起穿梭在枪林弹雨中救治伤员的光景。心里无限感慨,遗憾顺着四肢百骸蔓延,不禁湿润了眼眶。
当年就是因为被人翻出了黄家医书,说他们搞“封建迷信”,轻描淡写地便将之前的功绩一笔勾销。
牛棚的日子苦啊,医者终不能自医,也就一年光景,人还是殁了。
黄老散了全副身家,也只堪堪保住襁褓中的孩子。
想到此处,王守忠心中酸涩,他开不了口。
“爷爷,我想喝绿豆汤,要多放一勺糖。”孩子脆生生的撒娇。
“哎,爷爷这就给你煮。”黄老应着,脚步渐渐远去,还特地把堂屋的门掩得更严实些。
王守忠望着那扇紧闭的柴门,门环上的铁锈沾了一手。
两人颓然静默。
隔着门还能听见院子里传来陶罐碰撞的轻响,还有黄老低低的念叨,像是在跟谁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我这把老骨头不怕,可小远还小啊,不能再没了爷爷……”
两人只能作罢,看着破局的希望再度熄灭。
“王教授,这可如何是好,高坨那边耽搁一天就是数条人命啊……”孙平心有不甘,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局促。
此次跟河王教授来高坨,孙平还抱着能找到治疗疫病的盼头。可折腾了半天,最后还是落得个“无功而返”的结局。
高坨镇的疫病哪里是“缓一缓”就能等的?
光昨天就有三人没了生息,再拖下去,还不知道要搭进去多少条人命。
如果黄老这边也没个消息,他要拿什么去对付上面的责难?
黄老大概是顾念着孙子,不想趟浑水,可谁又能保证就一定能躲过这场灾害?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似的在孙平心里疯长。
他偷偷瞥了眼身旁依旧满脸心思的王教授,喉结动了动。
黄老就算不管别人死活,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孙子出事儿吧?
高坨镇的疫病已经失控,谁也说不准下一个会轮到谁,黄老就算医术再高,真到了孙子染病那天,未必能独善其身。
若能借着他孙子的事,指不定能说动黄老出手。
孙平越想,心里越觉得这法子可行,原本忐忑的心情,渐渐被一丝急切取代。
他攥了攥手,忽然朝一旁的王教授说了声,“王教授,实在不好意思,人有三急,您先去村头跟周正亮汇合,我快去快回。”
王教授看了看四周,见不远处有片树林,便点了点头:“小心点,别耽搁太久。”
孙平连忙应着,小跑着往树林方向而去。
见王教授并未起意,便迅速调转方向,脚步匆匆地朝着黄老家方向跑去。
土路两边的杂草划过裤腿,发出沙沙声。
孙平身影有些匆匆,直到黄老那座土墙院外才停下。
他扶着墙喘了口气,额角的汗顺着脸颊淌下,浸湿了衣领。
刚才一路狂奔的急促还没缓过来,指尖却已经攥的发紧。
院内隐约传来木柴燃烧的噼啪声,还有孩童嬉闹的笑声,那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刺中孙平的神经。
他定了定神,轻轻叩响生锈的铁环,“笃笃”的声响在安静的暮色里格外清晰。
片刻后,院门终是被拉开。
黄老探出头来,花白的头发很是醒目,脸上沟壑纵横,显得枯瘦老迈。
黄老见来人陌生,一脸莫名,“你是?”
“我是市防疫站的孙平,刚跟王教授一起拜访过。”
黄老一听,眉头瞬间皱起,语气里溢满疏离:“怎么又是你?”
说着,黄老作势就要关门,孙平见状忙上前一步,用手轻轻抵住门板,语气急切却带着几分克制:“黄老,您先别急,我这次来,是有件私事想跟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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