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混合着冲动、保护欲、不甘和某种破釜沉舟的情绪猛地冲垮了他的理智堤坝!他伸出手去,将冯淑琳手里的手绢轻轻地粘了过去,双手托着,像是托着一件稀世宝贝,然后紧紧地、用力地搂进了自己坚实的怀里!
“啊!”冯淑琳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她看到这一幕,立马就懂了胡强的心思,僵硬的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颤抖了一下。但仅仅是一瞬,那僵硬的躯壳变化为那块手绢,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有力的拥抱融化了。
她像一只终于找到避风港的、受惊的鸟,迟疑了一下,随即顺从地、甚至带着点贪婪地,努力将自己的身体更深地蜷缩进温暖而又安全的鸟窝里。
她陶醉在这份令人恍恍惚惚又惬意的温暖氛围,嘴角竟然浮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近乎狐疑的弧度,转瞬即逝。
胡强把脸埋在那块混合着冯淑琳眼泪的手帕里。他不敢、也没有勇气再抬头去看一眼村口——他害怕看到刘喜儿眼中可能碎裂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似乎更大了。胡强僵硬地、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投向榆树下。那里,早已空空荡荡。暮色四合,村口只剩下光秃秃的老榆树在风中呜咽,仿佛刚才那个攥着布鞋的身影,只是一个心碎的幻觉。
他知道,这次,是真的伤透了她的心。也许……这样也好,她或许就能彻底看开了。
当夜的知青大院,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唯一亮着的那盏煤油灯,光线摇曳,昏黄地映照着蹲在门槛上的胡强。他手里拿着一块粗糙的磨刀石,正用力地、一下一下打磨着一把旧犁头铁片,发出单调刺耳的“嚓……嚓……”声。那佝偻而沉默的背影,像一堵无声的墙,把外面世界涌动的流言蜚语和探究目光,死死挡在了门外。
冯淑琳蜷缩在冰冷炕席的角落,裹着薄薄的旧棉被。脑子里不受控制地翻腾着:胡强把她们三个从荒坡草屋接回知青大院这个决定,会引来多少唾沫星子?看看今晚就知道了——往常还算热闹的院子,此刻静得吓人,其他知青都像避瘟神一样躲得远远的,连脚步声都刻意放轻了。无尽的痛苦想象如同冰冷的海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招工表……红……红章……”旁边土炕上,昏睡中的佟萍萍突然发出一阵含混不清的梦呓,手指在空中无意识地抓挠着,像是在追寻一个早已破碎的幻影。这声音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破了冯淑琳飘摇的思绪。
果然,第二天起,“胡强搞破鞋”、“胡强跟孙大卫的破鞋搅在一起”的流言,如同瘟疫般在村子里迅速蔓延开来。每一个窃窃私语的眼神,每一次意味深长的咳嗽,都像针一样扎在胡强背上。
胡强没有暴怒,也没有退缩。他像一头固执的、不知疲倦的老牛。碰到扎堆议论的村民,他就走过去,用一种疲惫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复述事情的“大体经过”——孙大卫如何威逼利诱佟萍萍、袁月月,冯淑琳如何激烈反抗、受伤,他如何救人……见一个人说一遍,见两个人说两遍,见一群人,他就站在人群中间,声音不高,却异常坚持地重复着他所知道的“真相”。
村民们的目光是复杂的。胡强平日里的品行,大家确实有目共睹。但这事太过离奇,又牵扯了男女关系,实在让人将信将疑。不过,看着胡强那双熬得通红却异常坦荡的眼睛,听着他那不厌其烦、近乎执拗的解释,大部分人表面上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哦……哦……原来是这样……”“强子……也不容易……”
真正的转机,是伴随着孙大卫被枪决的确切消息传来的。紧接着,佟萍萍和袁月月分别被判刑的消息也尘埃落定。而冯淑琳,则被明确无误地宣布:查无实据,不予追究!
当这如同官方“背书”般的结局落定,村民们看冯淑琳的眼神终于变了。那些冰冷的鄙夷和探究,如同被春风吹化的冰雪,缓缓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些许尴尬、歉意和重新建立起来的、小心翼翼的“热络”。“淑琳啊,吃了吗?”“强子,去涝坝打水啊?一起?” 生活,似乎终于艰难地绕过了那个惊涛骇浪的险滩,重新流淌在看似平静的河道上。
刘喜儿,并没有像胡强想象中那样枯萎凋零。相反,她像一棵经历过风雨反而更加舒展的小树苗,焕发出一种惊人的生命力。她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开朗爱笑,清脆的笑声常常飘荡在井台边、打谷场上。她甚至开始刻意打扮自己,乌黑的长辫梳得更加油亮,别上鲜艳的头花,粗布衣裳也浆洗得干干净净、熨帖平整。这惊人的转变,瞬间点亮了村里一群血气方刚小伙子的眼睛!递烟献殷勤的、借故搭话的、托媒人提亲的……一时间,刘家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刘队长瞬间成了村里的“香饽饽”。走到哪里,都有小伙子“叔”“伯”“大爷”地叫得亲热响亮,争着给他点烟、搬凳子、说好话。然而,刘队长心里那杆秤,秤砣依然是胡强。只是看着胡强一门心思扑在冯淑琳身上,甚至为了她,连本该属于自己的公社干部推荐名额都拱手相让(他极力为冯淑琳说尽了好话,最终让村支书改变了主意),刘队长除了连连跺脚叹息,也只能把惋惜深深埋在心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