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苏玉衡的动作,快得让人侧目。
就在陈默那封措辞恳切却又暗藏机锋的《倡议宗室勋贵捐输,共襄新政疏》明发朝堂,引得几家欢喜几家愁,整个京城权贵圈都在私下里掂量着该出多少血、又如何搪塞之际,一场由坤宁宫主导,名为“慈恩义卖”的活动,悄无声息地在后宫拉开了帷幕。
名义上,这是皇后体恤陛下为国事操劳,欲为内帑分忧,号召六宫嫔妃、宫中女官,自愿捐出些用不着的旧物、闲置的首饰、或是亲手制作的绣品等,集中起来,于宫中设一小市,允许一些有头有脸的宗室女眷、勋贵夫人入宫“选购”,所得银钱,悉数充入皇帝内帑,用于新政。
消息传出,前朝还在为“捐输”一事扯皮的官员们尚未反应过来,后宫里先炸开了锅。
这哪里是什么“义卖”?分明是皇后划下的一道硬杠子!陛下在前朝让宗室勋贵们“自愿”掏钱,皇后就在后宫,让这些勋贵宗室的家眷们“自愿”来买!买的还是宫里娘娘们“用不着”的东西!这价钱,能低了吗?这面子,能不给吗?
更重要的是,哪位娘娘捐了什么,哪位娘娘的东西卖了多少价钱,哪位夫人出手阔绰……这可都直接关系到各自在皇帝、皇后心中的分量,甚至隐隐牵涉到前朝父兄的立场。这已不是简单的银钱往来,而成了一场微妙的政治表态和后宫地位的无声较量。
坤宁宫率先做出了表率。皇后苏玉衡直接开库,取出了当年大婚时先帝赏赐的一对赤金嵌宝龙凤呈祥镯、一柄前朝大师所作的象牙丝编织花鸟纨扇,以及整整二十匹如今已罕见的苏杭老库进贡的流光锦。这几样东西一摆出来,分量十足,瞬间定下了此次“义卖”的格调——绝非小打小闹。
皇后的心腹宫女更是私下里放出风来:皇后娘娘已下令,坤宁宫上下,本月用度减半,以身作则。
这下,谁还敢怠慢?
德妃的父亲是户部侍郎,正为筹钱之事焦头烂额,闻讯后立刻让母亲递牌子进宫,德妃咬牙捐出了一套价值不菲的红宝石头面和一尊白玉送子观音,明显是下了血本,既要表忠心,也想为父兄在前朝分忧。
贤妃出身将门,性子爽利,直接捐了一柄装饰华丽的镶宝石匕首和几张上好的狐皮,透着股武将之家的干脆。
就连几位位份较低、平日不甚起眼的才人、选侍,也纷纷翻箱倒柜,找出些压箱底的珠花、绣帕,或是精心绣制了屏风、卷轴,不敢在“数量”上出众,便在“心意”上力求精巧。
一时间,后宫仿佛提前过了年,各宫主子们走动频繁,私下里打听彼此捐了什么,估摸着价值几何,又暗暗盘算着自家母亲或嫂子入宫时,该带多少银票,该“抢”下哪几位娘娘的物件,既不能太出挑惹眼,也不能太过寒酸失了体面。
陈默在乾清宫听着王德发眉飞色舞地汇报着后宫的“盛况”,以及内帑太监预估的、即将进账的惊人数额,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连日来罕见的、真正松快的笑意。
“皇后……真是给了朕一个好大的惊喜。”他摩挲着茶杯,轻声感叹。这一手,不仅解决了部分钱粮的燃眉之急,更妙的是,它将后宫这群往往只能作为政治筹码的女人,主动拉入了战局,让她们背后的家族力量,以一种无法拒绝的方式,为新政背书。同时,这也是一面照妖镜,哪些人与皇帝皇后同心,哪些人阳奉阴违,甚至可能与安王有所牵连,或许都能从这次“义卖”中窥见一二。
“陛下,皇后娘娘此举,可谓一举数得,老奴瞧着,这后宫的风气,都为之一新呢!”王德发笑着凑趣。
“是啊,一新……”陈默目光微凝,想到了那套从安王府污车里搜出的内侍服饰。后宫之风虽新,但那隐藏在暗处的污秽,却远未清除。
三日后,“慈恩义卖”在宫中一处宽敞的偏殿正式“开市”。殿内布置得素雅却不失庄重,一排排铺着明黄锦缎的长桌上,陈列着各宫嫔妃捐出的物件,旁边附着小笺,标注了捐赠之人。受邀入宫的宗室勋贵女眷们,个个身着诰命礼服,打扮得雍容华贵,在宫女的引导下,缓步其间,看似在欣赏物品,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中飞快地计算着。
气氛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一位郡王夫人“抢”下了德妃那套红宝石头面,出手就是五千两银票,引得众人侧目;另一位侯爷夫人则“钟情”于贤妃的镶宝石匕首,豪掷三千两……交易在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中进行着,银票如同流水般汇入一旁由皇后心腹和内帑太监共同掌管的银箱。
苏玉衡端坐上方,面色平静地接受着命妇们的叩拜和恭维,偶尔与几位地位尊崇的老王妃低声交谈几句,目光却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全场,将每个人的神情举止尽收眼底。
就在这时,一个不太和谐的音符出现了。
负责登记造册的女官面色有些古怪地来到苏玉衡身边,低声禀报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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