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苏合”。
这四个字像四根冰冷的针,扎在陈默的眼底。
沈清月纸条上描述的异常气味,经过太医令和几名精通药理的太医反复甄别,最终锁定在这两味极其稀有、通常只用于皇室顶级香料配伍的药材上。它们本身无毒,甚至有益,但若与沈清月日常服用的某种安胎补益药物中的一味辅料长期结合,便会产生一种能缓慢损害胎元、状似风寒入体的毒素。
下毒的人,不仅心思歹毒,更对宫廷用药和香料配伍了如指掌!绝非寻常宫人甚至普通御医所能为。
陈默将这条线索交给了王德发和程无双,严令秘密追查龙涎香与苏合香近期的流出记录和使用情况。但他心里清楚,对方行事如此周密,恐怕很难留下直接把柄。
曹德纯倒了,光禄寺清了,前朝看似暂时被他的雷霆手段震慑,后宫也在积分制和“带货”风潮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活力”。可陈默却感觉,自己仿佛从一片浓雾,闯入了另一片更深的、隐藏着致命陷阱的沼泽。敌暗我明,那种无所不在的窥伺感和危机感,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清晰。
他需要新的破局点。不能总是被动应对,必须掌握一些对方无法预料、甚至无法理解的主动权。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西暖阁。
光禄寺的案子已经了结,最终的报告如同出鞘的利剑,将曹德纯及其党羽彻底钉死。苏婉仪、周衡几人也算是经受住了考验,证明了这个“草台班子”的价值。但他们的能力,绝不应该只局限于查账。
他想起了周衡对着物料清单和图纸时那专注发亮的眼神,想起了苏婉仪解开数学难题时的兴奋,甚至想起了刘才人侍弄花草时那份纯粹的投入……
知识,技术,生产力。这些才是推动一个时代真正前进的底层力量,也是他作为穿越者,最可能带来降维打击的领域。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清晰、成型。
他再次召集了西暖阁的几人,连同被特意叫来的、一脸茫然的刘才人。
“光禄寺一案,诸位功不可没。”陈默开门见山,肯定了他们的成绩,让几人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又带着点自豪的神情。
“但,查案惩贪,乃是剜肉补疮,治标不治本。”他话锋一转,“国之强盛,在于民生;民生之本,在于产出。产出之多寡优劣,则在于工具、在于技艺、在于对这天地万物运行规律的理解与运用!”
这番话,带着一种与当下士大夫“重农抑商”、“重义轻利”主流思想截然不同的务实和锐利,让周衡、李文渊等人都怔住了,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
“周衡,”陈默看向他,“你精于匠造,可曾想过,如何让水车提灌更多田地?如何让织机一日产出更多布匹?如何让营建宫室的效率提升数倍,且更加坚固?”
周衡黝黑的脸上泛起红光,呼吸都急促了几分:“陛下!臣……臣日夜所思,便是此事!只是……只是无人重视,亦无钱财物料支持……”
“李文渊,”陈默又看向老翰林,“你博览群书,可知前朝《营造法式》之外,天下还有多少奇技巧思,散落民间,湮没无闻?可能将其搜集、整理、勘误,使之流传,惠及后人?”
李文渊抚着胡须的手微微颤抖,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陛下……老臣……老臣愿效犬马之劳!”
“方正,孟谦,”陈默看向两个年轻人,“你们思维活络,不拘成法。可能设想,如何改良稻种,使其耐旱抗涝?如何利用水力、风力,替代人力畜力,做些更繁重之事?”
方正和孟谦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兴奋,齐齐躬身:“臣等必殚精竭虑,不负圣望!”
陈默最后将目光落在有些手足无措的刘才人身上:“刘才人,你善于莳养花草,可曾留意过不同土壤、光照、水分,对植物生长的影响?可能将你的经验,总结成册,甚至……尝试嫁接培育新的花木品种?”
刘才人完全懵了,她从未想过,自己这点侍弄花草的“微末伎俩”,竟然也能被皇帝如此郑重其事地询问。她涨红了脸,嗫嚅道:“臣妾……臣妾只是胡乱摆弄,不敢……”
“不必妄自菲薄。”陈默打断她,“格物致知,万物皆有其理。一花一木,亦是学问。”
他环视众人,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开创历史的决断:“即日起,朕欲成立一‘格物院’,暂设于西苑揽星台。周衡,你领院事,总揽工匠、营造、器械改良诸务。李文渊,你负责典籍整理、文书编纂、条例制定。方正、孟谦,你二人为院判,协助周衡,并专司农事、水利、算学等新学探究。苏贵妃……”
他看向苏婉仪:“你精于数算,心思缜密,负责院中一应物料、钱粮核算及数据整理分析,直接对朕负责。”
最后,他看向刘才人:“刘才人,你于莳养之道颇有心得,可为……嗯,待诏,专司花草培育、乃至药性辨识等相关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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