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暖阁那个草台班子悄没声息地运转起来了,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暂时还没激起太大的涟漪。苏婉仪带着她那套算盘和四个风格迥异的“组员”,窝在王德发安排的僻静小院里,对着堆积如山的账册埋头苦干。进展不算快,但那份专注和悄然滋长的、属于“自己人”的默契,让偶尔过来看一眼的陈默,心里稍稍有了点底。
至少,不是他一个人在瞎折腾。
沈清月那边递过来的《后宫用度节流试行草案》,他也仔细看了,提了几点修改意见,让王德发送了回去。皇后那边没再多话,只是坤宁宫用度的削减,已经悄然开始。这份雷厉风行,让陈默对这位名义上的妻子,又高看了一眼。
前朝和后宫,两条线算是初步捋顺了点线头。但陈默心里清楚,这还远远不够。他像是个坐在四处漏风的破屋子里的管家,刚堵上两个明显的窟窿,一抬头,发现房梁好像也在吱呀作响。
这不安感的来源,除了那首阴魂不散的“歪脖树”童谣,除了沈墨那边必然的反扑,更直接的,是他对自己所处的这座皇宫本身安全性的怀疑。
一个能让流言轻易传入,能让曹德纯那种老狐狸在宫内经营多年、手眼通天的地方,它的安保,能严密到哪里去?
这念头一起,就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前世作为项目经理,风险评估和流程优化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他开始有意识地观察。
观察那些值守宫门的禁军。他发现,站岗的兵士虽然甲胄鲜明,但眼神偶尔会放空,交接班时也有些随意,核对腰牌往往是走个过场。
观察宫内巡逻的队伍。路线似乎固定僵化,时间也掐得太准,有心人完全可以利用时间差。
观察乾清宫周围的明哨暗岗。布置得倒是不少,但彼此之间的呼应、预警机制,似乎全靠经验和默契,缺乏成文的、标准化的流程。
越看,陈默心里越凉。这皇宫的安保,看着森严,实则漏洞百出,全凭“祖制”和“经验”在硬撑。放在他那个时代,连个稍微上点档次的商业园区都不如。
不行,得改!这不仅是关乎他个人安危,更是稳住大局的基本盘。如果连自家后院都看不住,还谈什么治国平天下?
他没惊动任何人,只是让王德发悄悄找来了皇宫的布局图,又连着几个晚上,带着王德发和两个绝对心腹的侍卫,在宫里看似随意地溜达,实则在心里默默绘制着“安保漏洞示意图”。
这天下午,他让人传召了禁军统领,赵铁鹰。
赵铁鹰来得很快,依旧是一身利落的戎装,腰杆挺得笔直,像一柄出了鞘的刀。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皇帝近日动作频频,他身处要害位置,自然感受到了那股山雨欲来的压力。
“臣,赵铁鹰,参见陛下。”
“赵统领免礼。”陈默没坐在御座上,而是站在那张铺着皇宫布局图的桌案前,朝他招了招手,“过来,陪朕看看这张图。”
赵铁鹰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上前。
陈默手指点在乾清宫的位置,然后沿着几条主要的宫道缓缓移动。“赵统领,朕问你,若是此刻,有刺客潜入宫中,目标是朕这乾清宫,依你目前的布防,他有多少种可能的路线上来?需要突破几道关卡?每道关卡的响应时间是多少?相邻区域的哨位,多久能支援到位?”
赵铁鹰被这一连串极其具体、甚至有些刁钻的问题问得怔住了。他带兵讲究的是悍勇和忠诚,布防也多沿袭旧例,何曾如此细致地推演过?
他皱着眉头,凭着经验大致说了几条路线和关卡,但对于响应时间和支援效率,只能给出“尽快”、“立即”这样模糊的答案。
陈默听着,不置可否,手指又移到几处宫墙的拐角和园林的假山附近。“这些地方,视野死角多,巡逻队经过的间隔也长,若是有人提前潜伏,待巡逻队过后再行动,成功率有多高?”
赵铁鹰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意识到,皇帝不是在随口问问,而是真的看出了问题。
“还有宫门值守,”陈默继续道,“腰牌核对,是否存在仿造可能?交接班时,岗位是否会出现短暂的空隙?夜间口令,是否定期更换?传递方式是否安全?”
问题一个接一个,如同冰冷的雨点,砸在赵铁鹰的心头。他发现自己这个禁军统领,在皇帝这番抽丝剥茧般的追问下,竟有些哑口无言。许多他习以为常、认为理所当然的规矩,被皇帝用这种“斤斤计较”的方式一剖析,顿时显得千疮百孔。
“陛下……宫中守卫,皆是百战精锐,忠心毋庸置疑……”赵铁鹰试图辩解,声音却有些干涩。
“朕没怀疑他们的忠心。”陈默打断他,目光锐利,“但忠心,不代表万无一失!刺客不会因为你的兵忠心,就放弃刺杀!他们要利用的,正是这些看似不起眼的漏洞!”
他拿起旁边一张他亲手画的、赵铁鹰完全看不懂的符号和线条组成的草图,拍在布局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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