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青石板路上就传来“沙沙”的扫地声。老王头背着竹扫帚，佝偻着腰在杂货店门前清扫，扫帚尖划过地面，卷起昨夜落下的槐树叶。他抬头看了眼窗棂里透出的微光，咧开缺了颗牙的嘴笑了——这铺子的灯，总比镇上任何一家都亮得早。
里屋的木板床“吱呀”响了一声，刘明揉着眼睛坐起来，枕边的铜镜泛着朦胧的光，映出长安的晨雾。他伸手摸了摸镜面，冰凉的触感里藏着丝暖意，像苏婉儿昨夜温在灶上的米酒。
“醒了？”苏婉儿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我熬了小米粥，放了点红枣，快起来吃。”
刘明趿拉着布鞋走出里屋，看见灶台上的铁锅冒着白汽，苏婉儿正弯腰给灶膛添柴，火光映得她侧脸发红。墙角的竹筐里堆着新摘的青菜，叶子上还挂着露水——定是她天没亮就去菜园摘的。
“孩子们呢？”刘明挠了挠头，昨晚两个小家伙玩到后半夜才睡，此刻竟不见人影。
“早醒了，”苏婉儿直起身，用围裙擦了擦手，“被老王头叫去看他新挖的‘宝贝’了，说是在老槐树根下刨出个铜玩意儿，非要给孩子们瞧瞧。”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念安和丫丫的欢呼，两个小身影一阵风似的冲进来，手里举着个锈迹斑斑的铜铃铛。“刘叔苏姨快看！这铃铛会响！”念安使劲晃着手里的铃铛，“叮铃铃”的声音脆得像冰块撞在一起。
丫丫抢过铃铛，踮着脚挂在门楣上：“挂在这里，客人来了就会响！”她仰头看着摇晃的铃铛，辫子上的红绳随着动作甩来甩去。
老王头跟在后面，手里拄着锄头，笑得满脸皱纹：“那是我年轻时候给媳妇打的，后来她走了，就埋在树下陪她了。今早刨土看见露了个角，挖出来倒还能用。”他摸了摸念安的头，“你们喜欢，就挂着吧，也算给这铺子添点响头。”
刘明看着门楣上的铜铃铛，锈迹里藏着细密的花纹，看得出当年打制时有多用心。他突然想起太爷爷的日记里写过，民国那阵子，镇上有个铜匠，总爱在铺子门口挂个铃铛，说是“铃铛响，人安康”。
“老王头，您坐，我给您盛粥。”苏婉儿端出碗筷，小米粥的香气混着红枣的甜，在屋里弥漫开来。
老王头刚坐下，就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几块黑乎乎的东西。“这是我老婆子做的芝麻糕，放了点核桃，给孩子们当零嘴。”他把纸包往孩子们面前推了推，“她知道你们爱吃，昨晚熬到半夜才做好。”
念安拿起一块塞进嘴里，芝麻的香混着核桃的脆，让他眼睛一亮：“好吃！比镇上糕点铺的还香！”
丫丫也拿起一块，小口小口地嚼着，含糊不清地说：“奶奶的手艺真好……”
老王头笑得眼睛眯成了缝：“你们喜欢就好，以后想吃了就跟我说，让她给你们做。”他喝了口热粥，咂咂嘴，“说起来，昨儿后半夜我听见老槐树在‘说话’，叶子沙沙响了半宿，像是在跟谁聊天。”
苏婉儿舀粥的手顿了顿：“是不是风刮的？”
“不是风，”老王头很肯定地摇头，“那声音跟人叹气似的，忽长忽短的。后来我走到树下听，竟听见树洞里有动静，像是有小爪子在扒土。”他压低声音，“你们说，是不是老槐树成精了？”
刘明心里一动，想起昨夜放在柜角的星图石。他起身走到柜台后，打开暗格，那块从树下挖出来的石头正泛着微光，表面的星纹比昨天更清晰了。“老王头，您挖石头的时候，树洞里是不是有堆碎木屑？”
“哎？你怎么知道？”老王头很惊讶，“我还以为是虫子蛀的，扫了半天才扫干净。”
苏婉儿凑过来看石头：“这纹路……像是在动。”她指着北斗七星的位置，那里的光点正在慢慢移动，“你看，‘天枢’星往‘天璇’靠了靠，跟活的一样。”
念安也凑过来，小手指着石头：“小精灵说，这是老槐树在跟我们‘打招呼’呢。”他突然拍手，“它说昨晚感受到我们的能量，想跟我们做朋友！”
丫丫拉着老王头的袖子：“王爷爷，老槐树是不是还记得奶奶呀？所以才会叹气？”
老王头愣了愣，眼眶突然红了：“说不定……是呢。她生前最疼这棵树，每年都要给它浇好几次淘米水。”
这时，门楣上的铜铃铛突然“叮铃”响了，不是风刮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缕阳光从窗缝照进来，落在铃铛上，反射出细碎的光。
刘明走到门口，看见老槐树的叶子正在晨光里轻轻晃动，树下的光斑像跳动的金子。他突然明白，老王头听到的不是树在“叹气”，是无数个藏在年轮里的故事在轻轻翻页——太爷爷守着铜镜时的专注，爷爷给树浇水时的温柔，老王头和他媳妇在树下纳凉时的笑语，还有孩子们此刻沾着芝麻的笑脸……这些碎片被岁月缝在一起，成了老槐树的“心”。
“老王头，”刘明转身笑了笑，“下午我们去给老槐树松松土吧，再施点肥。”
“好啊！”老王头立刻响应，“我家还有袋菜籽饼，正好给它当肥料。”
念安和丫丫举手：“我们也要帮忙！我们可以给树浇水！”
苏婉儿看着他们，又看了看铜镜里的长安——郡主正带着宫人在给桃树修枝，阳光洒在她身上，像披着层金纱。镜外的晨光，镜里的暖阳，竟在这一刻慢慢重合。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芝麻糕，突然觉得，所谓的“守护”从来都很简单：不过是有人熬粥，有人送糕，有人在树下藏起思念，有人在晨光里约定要一起给老树松土。就像老槐树的年轮，每一圈都不惊天动地，却圈住了所有平凡的温暖，在时光里慢慢长成最坚固的模样。
门楣上的铜铃铛又响了，这次更清脆，像是在为这个藏在晨光里的约定，轻轻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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