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寒意也最为刺骨。
烽燧顶上,三人瘫坐在冰冷的石板上,背靠着刚刚用那种奇异冰冷泥浆填补好的灶膛,剧烈地喘息着。白色的哈气在空气中凝而不散,如同三人耗尽殆尽的精力。
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们的意识,身体仿佛散了架,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抗议,手掌早已磨得血肉模糊,又被冻得失去了知觉。
然而,在这生理极限的煎熬之下,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却在三人心底悄然滋生、涌动。
他们做到了。
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凭借着一股不肯认输的狠劲,还有江辰那些闻所未闻的“邪门”方法,他们竟然真的将这半塌的烽燧,勉强修复出了个模样!
看着脚下那被填补的缺口、加固的墙体、还有眼前这个密封好的灶膛,一种混杂着巨大成就感、劫后余生庆幸以及难以置信的恍惚感,充斥着他们的胸膛。
这种情绪,对于长期在黑山墩麻木、绝望环境中挣扎的张崮和李铁来说,尤为陌生和强烈。他们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努力和挣扎,似乎真的能够改变些什么,哪怕只是修复一座烽燧。
篝火早已在之前的忙碌和应对孙疤子偷袭时熄灭了。黑暗中,只有三人粗重的喘息声和寒风掠过烽燧的呜咽。
李铁搓着几乎冻僵的手,声音带着颤抖和后怕:“江哥…刚才…刚才真是险啊…要不是你提前察觉…”
张崮也闷声道:“孙疤子那杂碎!真他妈不是东西!明的不行就来阴的!”他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石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在发泄着积压已久的愤懑。
江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怀里掏出最后一点舍不得吃的、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干粮,分成三份,递给两人。
“吃点东西,保存体力。天快亮了,事情还没完。”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三人默默地啃着能崩掉牙的干粮,就着抓来的雪团咽下。冰冷的食物下肚,反而带来一丝虚假的饱腹感。
沉默了片刻,张崮忽然低声问道:“江哥…你那些法子…撬石头的…吊泥土的…还有那让泥巴不冻的…到底…到底是咋想出来的?”
这个问题,憋在他心里太久太久了。从江辰校场反击,到传授他们那闻所未闻的训练方法,再到今日修复烽燧的神奇手段……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一个边军罪卒该有的范畴。
李铁也立刻竖起了耳朵,黑暗中,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同样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江辰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知道,这个问题迟早会来。要想真正收服这两人,光靠共同抗敌和严酷训练是不够的,需要一定程度的信息共享和信任建立。
但他不可能说出穿越的秘密。
他沉吟了片刻,声音在黑暗中缓缓响起,带着一种与其年龄不符的沧桑和低沉:
“我以前…遇到过一些不一样的人,听过一些不一样的事。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瞎琢磨。琢磨多了,就发现这世上的事,很多都有迹可循,有力可借。”
他说的很模糊,半真半假。
“就像那撬石头,找准了支点,小孩子也能撬动大人搬不动的重物。那吊东西,不过是让绳子换个方向使劲。那泥浆…算是以前听来的一个偏方吧。”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深沉:“力气和汗水固然重要,但很多时候,脑子比蛮力管用。王麻子他们…就是只知道用蛮力欺压的人。而我们,要想活下去,活得像个人,就得比他们多想一步,多会一点。”
他没有给出具体的答案,却巧妙地将其归结为“见识”和“思考”,并将其与他们的处境和敌人联系起来。
这番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张崮和李铁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事?
他们自动脑补了许多——或许是江辰祖上有什么传承?或许是他撞柱子之后开了窍?或许是有什么奇遇?
但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江辰承认了他有“不一样”的地方,并且愿意将这些“不一样”教给他们,用来对付共同的敌人!
这是一种隐晦的交心,一种信任的初步交付。
张崮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激动而压抑:“俺明白了!江哥!以后你说咋干,俺就咋干!俺这身力气,不能总让王麻子那帮杂碎当牲口使!”
李铁也重重点头,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俺也是!江哥,你脑子好使,俺服你!只要能弄死那帮狗娘养的,俺这条命,跟你了!”
话语朴素,却掷地有声。这是在绝境中产生的、最为牢固的盟约。
江辰能感受到两人话语中的真诚和决绝。他知道,最初的班底,终于在这一夜的生死与共和坦诚交流中,初步凝聚出了真正的内核。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依旧平静,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命,不是用来送的。是要用来活得更痛快,让敌人活得更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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