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烽燧台下的那一闪而逝的刺目白光和浓密白烟,如同投入江辰死水般内心的一块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
成功了吗?
从化学反应的角度看,无疑是成功了。那绝非草木燃烧的缓慢过程,而是近乎爆燃的剧烈氧化还原反应,证明硝酸钾、硫磺、木炭这三种物质在他的手下,确实发生了奇妙的化合,释放出了远超这个时代认知的能量。
但……威力却远低于他的预期。
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没有撕裂一切的冲击波,只有瞬间的光、热和烟。
是比例还不够精确?是原料纯度太低?是颗粒大小和混合均匀度的问题?还是因为那一点点分量,根本不足以产生“爆炸”的效果?
无数个问号在他脑中盘旋。
从荒野返回黑山墩的一路上,江辰表面沉默麻木,内心却如同煮沸的鼎镬。兴奋、失望、焦虑、冷静……各种情绪交织碰撞。
他知道,那一小撮火药泥的测试,仅仅只是证明了“此路可通”。距离锻造出真正能撕碎枷锁、轰开生路的“雷霆”,还有相当漫长的距离。
他需要更多、更纯的原料,需要更精确的配比,需要更安全的制备环境,需要……进行更大剂量的试验。
风险呈指数级上升。
每一次偷偷收集硝土,每一次在夜里屏息研磨混合,都像是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王麻子的眼线无处不在,任何一点异常的气味、声响、甚至只是他频繁出现在某些角落的行为,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但他没有退路。
知识给了他方向和希望,而要将这希望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力量,需要的是近乎偏执的谨慎、难以想象的耐心和……赌上一切的勇气。
接下来的日子,江辰变得更加“安分守己”。他完成苦役时甚至显得比以往更卖力、更麻木,仿佛已经完全认命,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行尸走肉。这让孙疤子等人的监视逐渐有些松懈,嘲讽和辱骂也少了,毕竟,对着一个毫无反应的木头桩子发泄,久了也会无趣。
然而,在那间破屋的深夜里,一场无声的“工业革命”正在以最原始、最危险的方式进行着。
提纯硝土的过程被优化。他找到了一种更好的过滤材料——一种生长在石缝里的、韧性很强的苔藓。多次溶解、过滤、重结晶后,得到的硝酸钾晶体虽然依旧含有杂质,但颜色已经洁白了许多。
木炭的选择也更讲究。他专门挑选纹理细密的果木或硬杂木烧炭,研磨得更加精细,筛选得更加仔细。
最珍贵的硫磺粉,他依旧省之又省,每次只动用极小的一部分,反复试验不同比例的效果。
混合工艺成了最大的难题。简单的“酒拌法”难以做到绝对均匀,而均匀性直接关系到燃烧速度是否一致,能否由燃烧转为爆轰。
他尝试了“捣碾法”——将三种粉末分别研细后,放在瓦片上,用一块光滑的卵石极其轻微地碾压混合。这个过程需要超乎寻常的耐心和控制力,力度稍大就可能因摩擦生热而引燃!每一次碾压,他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后背的寒毛倒竖,随时准备扑灭可能窜起的火星。
经过无数次微小剂量的调整和测试(每次测试都冒着巨大的风险选择在偏远角落进行),他逐渐摸索出了更接近最佳比例的配方,并且确认,将混合物轻微潮润后,用卵石碾压成薄片,再阴干后破碎成大小不一的颗粒,能显着提高燃烧的稳定性和速度。
他得到了一种看起来依旧粗糙、颜色灰黑、颗粒不均,但性能已经远超第一次试验品的黑火药。
是时候进行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威力测试”了。
他需要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来验证其爆炸效应。
目标,锁定在了戍垒边缘一处早已废弃的、半塌的土坯地窖。那里原本是用来储存过冬蔬菜的,因为塌方被废弃多年,平时根本无人靠近,地窖口被杂草和积雪覆盖,极其隐蔽。
他偷偷清理开地窖口的堵塞物,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钻入的黑黢黢洞口。里面散发出一股泥土和腐烂物的混合气味。
时机选择在一个狂风大作的深夜。呜咽的风声完美地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声响。
江辰如同幽灵般溜出破屋,怀里揣着这次试验的“宝贝”——一个鸡蛋大小、用层层厚布紧紧包裹、里面填满了颗粒化黑火药的破布包。他还精心准备了一根用麻绳芯和硝粉处理过的、燃烧速度相对缓慢的引线。
钻入地窖,黑暗和窒息感瞬间将他包裹。地窖不大,约莫几个平方,顶部有些塌陷,露出几缕惨淡的星光。他选择了一处看起来最不稳固的墙角。
他的心跳如同战鼓,在狭小的空间里咚咚回响。汗水从额角滑落,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极致的紧张和兴奋。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火药包塞进墙角的缝隙深处,然后将引线拉出,一直延伸到地窖口附近。
他最后检查了一遍布置,深吸一口冰冷而污浊的空气,吹燃了火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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