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马川西侧缓坡,午时初(约上午十一点)。
深秋惨白的日头高悬,却驱不散弥漫在战场上的浓重寒意与血腥。风从北方来,卷过坡地,带着呜咽般的声响,扬起细碎的尘沙,也送来断魂谷方向愈发激烈的喊杀与兵刃撞击声。
挛鞮狐鹿姑的耐心,正在被一点点消磨殆尽。
断魂谷口的僵持,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周勃率领的汉军,像一根钉子,死死楔在谷口高地,任凭他麾下最勇悍的武士如何冲锋,都无法彻底拔除。东侧迂回的偏师也被汉军早有准备的弓弩火矢击退,损折了百余骑。摩笄谷那边,右贤王部打得倒是热闹,但李广那老儿守得跟铁桶一般,除了在关墙下堆砌更多尸体,似乎也难有寸进。
时间,正在一点一点流向对汉军有利的方向。汉军的防线在稳住阵脚,援军可能在集结,拖得越久,他这支孤军深入的奇兵,风险就越大。
“大当户!不能再等了!” 身旁一名千骑长焦躁地低吼,“勇士们的血,不能白流在谷口!让我带重骑冲一次!踏平那些汉狗的土墙!”
挛鞮狐鹿姑眯起眼睛,望着野马川戍垒群。汉军的旗帜在戍垒上飘扬,人影绰绰,看似戒备森严,但他凭借多年的战场嗅觉,总觉得那看似严整的防线后,有一丝不协调的“虚弱”。是汉军兵力不足,故意示强?还是故布疑阵?
他想起那个神秘的汉人“朋友”(梁王使者)提供的情报:李玄业手中可用之兵确实捉襟见肘,高阙塞需留守,摩笄谷被牵制,能机动投入野马川的,除了周勃带去堵谷口的骑兵,剩下的郡兵和戍卒,数量有限,且分守各垒,难以兼顾。情报还特别指出,野马川西侧,因地形开阔,利于骑兵驰骋,是戍垒群的相对薄弱环节。
赌一把!挛鞮狐鹿姑眼中凶光毕露。汉军主力被牵制在断魂谷和东侧,西侧即便有防备,也必然空虚。只要重骑一举突破,撕开裂口,整个野马川防线将顷刻崩溃!届时,进可直扑高阙,退可前后夹击断魂谷的汉军,或与摩笄谷之敌会师,主动权将重回他手中!
“吹号!” 挛鞮狐鹿姑猛地拔出弯刀,雪亮的刀锋指向野马川西侧戍垒,“重骑!冲锋!踏碎他们!”
“呜——呜呜呜——” 苍凉而雄浑的牛角号声响起,与断魂谷的厮杀声混杂在一起,更添几分惨烈。
地平线上,烟尘大起。约一千五百名匈奴重骑,开始缓缓加速。他们身披抢来的汉军铁甲或自制的皮铁复合甲,手持长矛、大戟、骨朵等重兵器,战马也尽可能披挂了皮甲或毛毡。虽然比起真正的汉军重甲铁骑,他们的装备显得杂乱而简陋,但在这草原上,这已是最为精锐可怕的突击力量。铁蹄叩击着大地,发出闷雷般的轰鸣,由慢到快,由疏到密,最终汇聚成一道势不可挡的黑色洪流,向着野马川西侧最为突出、也看似守卫相对稀疏的两座戍垒,狂飙猛进!
戍垒上,汉军的警钟疯狂敲响。箭矢开始零星地射向冲锋的骑兵,但面对重甲防护和高速冲锋,效果寥寥。戍垒后的汉军似乎有些慌乱,旗帜摇动,人影奔走。
挛鞮狐鹿姑嘴角咧开一丝狞笑。果然!汉军西侧空虚!胜利就在眼前!
五百步……三百步……两百步……
重骑冲锋的速度提升到极致,马蹄声震耳欲聋,大地在铁蹄下颤抖。冲在最前的匈奴百夫长们发出兴奋的嚎叫,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汉军防线崩溃、肆意砍杀的场景。
一百五十步!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看似平坦的冲锋路线上,突然毫无征兆地爆起大片大片的尘土!冲在最前的数十骑重骑,猛地向前扑倒,战马发出凄厉的悲鸣,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飞出去!紧接着,后方收势不及的骑兵接连撞上,一时间人仰马翻,冲锋的锋矢阵型瞬间大乱!
是绊马索?不,比绊马索更隐蔽,更恶毒!是汉军提前埋设的,用极细的、涂了泥伪装的马脚索和铁蒺藜!冲锋的重骑根本无从察觉!
还不等匈奴人从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中反应过来,那两座看似“守卫稀疏”的戍垒后方,以及两侧早就挖好的浅壕里,突然站起密密麻麻的汉军弓弩手!更令人心悸的是,数十辆看似随意停放在戍垒间的马车,被猛地掀开蒙布,露出里面并非粮草辎重,而是堆满的沙土麻包和……熊熊燃烧的火盆!
“放箭!” 一声厉喝,来自戍垒望楼上的李玄业!
刹那间,箭如飞蝗!但这次的箭矢,与之前截然不同!大部分箭矢的箭镞上,绑着浸透火油的麻絮,在空中划出无数道灼热的轨迹,射向人仰马翻、乱成一团的匈奴重骑,射向那些装满沙土的马车,也射向骑兵冲锋路径上某些看似寻常的草丛、土堆!
“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爆炸和燃烧,在匈奴重骑阵中爆发!那些被箭矢点燃的马车,火势迅速蔓延,点燃了下面的沙土——不,那不是普通的沙土,里面混入了大量晒干的马粪、硫磺和硝石(虽然纯度不高,但足以产生浓烟和刺鼻气味,并助长火势)!而某些被火箭射中的地面,更是直接腾起了诡异的火焰和浓烟——那里被提前洒了火油和易燃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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