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在掌心被攥得发烫,沈知微抬脚跨过土墙缺口。荒草沾着晨露扫过裙角,湿意顺着布料往上爬。她没停下,径直走向沈府侧门。
门未关严,一道身影候在门后,是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低头垂手,等了许久的模样。见她走近,只道一句:“老太太等着。”
沈知微点头,跟着她往里走。脚步虽虚,却稳。她没走穿堂正路,而是绕了西廊小径,避开主院方向。一路上遇见几个洒扫丫鬟,皆惊得站住,欲言又止。她也不理,任那些目光追着背影落下来。
前厅灯火已亮,炭盆烧得正好。老夫人坐在上首,披着深青织金褙子,手里捻着一串翡翠念珠,指节泛白。见她进来,目光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才缓缓开口:“回来了?”
“孙女回来了。”沈知微跪下,额头贴地,声音不颤,“侥幸得医女相救,连日昏沉,今日方醒。”
老夫人没让她起身,也没斥责私自离府。厅内一时寂静,只听得炭火噼啪一声爆响。
片刻后,她问:“那日的正红礼服,是你自己要换的吗?”
沈知微指尖微蜷,脑中默念:读取。
【这丫头倒是会借势……莫不是早有预谋?】
她垂眸,嗓音轻了些:“孙女只是不想抢姐姐的风头。”说罢抬眼,眼底浮起一层水光,似委屈,却不哭,“若因换衣惹祖母疑心,孙女情愿受罚。”
老夫人盯着她,半晌不动。念珠在指间转了一圈,又一圈。
“你起来吧。”她终于开口,“坐。”
沈知微谢过,起身落座。位置在下首偏右,离主位不远不近,算是破格。
“礼服的事,外头传得难听。”老夫人语气缓了些,“说是你故意出丑,好博怜悯。也有人说你早和谁串通,就为坏了清瑶的好事。”
沈知微神色不变:“孙女当日确觉不适,怕失仪于宾客面前,才斗胆请绣娘改了素色。若因此让姐姐蒙羞,是孙女之过。”
【这话倒说得干净。可一个庶女,哪来的胆子擅动礼服规制?除非……有人撑腰?】
沈知微心头一紧,面上仍静:“孙女无依无靠,只知守本分。那日换衣,也是绣娘先问了一句‘三姑娘可愿换个颜色’,孙女才敢应声。若说背后有人,孙女不知是谁。”
老夫人眼神微动。
“绣娘是你院里的雪鸢叫来的?”
“是。”
【雪鸢是李氏的人,怎会替她说话?除非……那丫头早就察觉不对?】
沈知微不动声色,顺势道:“雪鸢虽是我身边人,但一向听命于母亲。那日她递话时,我也惊讶。后来想,或许是她见我脸色不好,才起了善心。”
老夫人冷笑一声:“善心?她跟了你五年,何时对你有过善心?”
沈知微低头:“许是孙女从前太软弱,让人瞧不起惯了。”
厅内再度沉默。
老夫人忽然伸手,将腕上那串翡翠念珠解下,亲自走到她面前,抬手为她戴上。
冰凉的珠子贴上手腕,沈知微微微一震。
“以后,你随我住东院。”老夫人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夜里有人巡防,白日有教引嬷嬷授课。你既是沈家姑娘,就不该窝在偏厢里不见天日。”
沈知微起身,深深一礼:“谢祖母厚爱。”
“不必谢我。”老夫人转身回座,“我是看不惯那些拿规矩压人的嘴脸。你若真有心机,我不拦;若只是个可怜虫,我也保你不至于被人踩死。”
沈知微垂首:“孙女不敢辜负祖母一片心意。”
老夫人摆摆手:“去吧。东院的屋子已经收拾好,就在西侧厢房,离我近。今晚不必过去,先回原处安顿,明日一早再搬。”
“是。”
走出前厅,天色已近午。阳光斜照在青砖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沈知微缓步而行,手腕上的翡翠珠子随着步伐轻轻磕碰,发出细微声响。
她没回头,却知道老夫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背上,直到拐过回廊。
回到自己屋前,门虚掩着。她推门进去,屋内整洁如常,床铺叠好,桌案无尘。显然有人每日打扫。
她走到镜前坐下,取下发间白玉簪,放在妆盒一角。手指抚过手腕,那串翡翠珠子冷得刺骨。
她低头凝视片刻,忽然抬手解开外衫,从贴身小衣夹层中取出一块折叠整齐的素帕。帕子边缘有些磨损,像是旧物。
这是她逃亡前特意留下的。
她将帕子展开,平铺在桌上。然后从妆匣底层摸出一支银针,蘸了点胭脂,在帕角写下一个极小的“三”字。字迹淡红,不细看几乎看不见。
写完,她把帕子重新折好,塞进袖袋。
傍晚时分,雪鸢来了。
她站在门口,低着头,手里端着一碗药汤。“听说三姑娘回来了,特来奉药。”
沈知微正在翻一本旧书,闻言抬头:“放下吧。”
雪鸢走近,将药碗放在桌上。视线扫过妆台,落在那支白玉簪上,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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