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无休止的、仿佛能将灵魂都冻僵的寒冷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中,被拉成了一条望不到尽头的灰线。沈微婉如同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傀儡,每日拖着这副早已超出极限的残破身躯,在破屋与荒野、溪流与田垄之间机械地往复。
汲水。冰冷刺骨的溪水冻僵手指,每一步都踩在刀尖。
添草。覆盖田垄的枯草被寒风吹薄、吹散,她便一次次扑向荒野,用那双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揪扯更多的枯草,重新覆盖压实。动作麻木,眼神空洞,如同在完成一场没有尽头的苦役。
守候。她更多的时间是蹲跪在那片覆盖着厚厚枯草的田垄边。目光穿透枯草的缝隙,死死盯着底下那片黑暗冰冷的泥土。没有期待,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被动的等待。等待一个早已预知的、名为“死亡”的宣判。
老杨头刻薄的“指点”,草木灰的温热,枯草的覆盖,浇透的水…所有努力,在这片被寒冬诅咒的土地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上一次嫩苗冻毙的焦黑残骸,如同冰冷的墓碑,竖立在她心湖深处,时刻提醒着希望的可悲与脆弱。
又是一个被寒霜浸透的清晨。破屋顶的巨大窟窿透下惨白的天光。沈微婉如同往常一样,拖着如同灌满了冰冷铅块的双腿,踉跄着挪到田垄边。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抽打在她枯瘦、毫无血色的脸上,带来刀割般的刺痛。
她麻木地蹲下,布满血丝、深陷眼窝的目光习惯性地扫向枯草覆盖的田垄。连续多日的毫无动静,早已磨平了她最后一丝心气。她的动作,更像是一种被绝望驱使的本能。
目光漫无目的地掠过一处被风掀开了一角的枯草覆盖。那里,几天前埋下的一处野菜根茎(或许是老杨头口中的灰灰菜)位置,枯草被夜里的风吹得有些松散。
忽然!
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住!
死死地、凝固在枯草松散处露出的、那片深褐色的泥土边缘!
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针尖般细小的嫩绿色,怯生生地、却又无比倔强地,顶开了一小块沉重的、冰冷的泥土,探出了一丝脆弱的生机!
沈微婉的身体猛地僵住!
如同被最凌厉的闪电瞬间劈中!
浑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凝固!心脏,停止了跳动!
幻觉?
又是绝望催生的幻觉?
像上次看到那点嫩绿时一样?
她死死地、用力地闭上眼睛!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指狠狠掐进冰冷粗糙的泥土里!指甲翻卷的剧痛清晰地传来!不是梦!
她猛地再次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死死钉在那一点嫩绿上!
不是幻觉!
真真切切!
一点嫩绿!细如发丝,却带着一种鲜活到刺眼的力量!它顶开了泥土,甚至微微弯曲着,似乎在努力避开压在头顶的枯草碎片!在周遭一片死寂的深褐色泥土背景中,渺小得如同尘埃,却又耀眼得如同划破永夜的星辰!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浓重痰音和无法置信的抽气声,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干裂出血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音节!
她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不是寒冷,而是一种从灵魂深处爆发的、山崩海啸般的震动!巨大的冲击让她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迸!她下意识地伸出手,那只布满厚厚黄茧、裂口纵横、沾满泥污血污、指甲劈裂翻卷的手,颤抖得如同狂风中的枯叶,悬在半空,想要触碰,却又在距离那点嫩绿寸许的地方猛地停住!
不能碰!
太脆弱了!
一丝力气,一阵微风,都可能让它夭折!
她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地维持着伸手欲触的姿势。布满泥污血污、冻疮开裂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震惊、狂喜、难以置信、巨大的恐惧……无数种激烈到极致的情绪在她眼中剧烈碰撞、爆炸!
上一次,那点嫩绿带来的是烈火烹油般的期待,最终化为灰烬。
而此刻,这一点在绝望深渊中挣扎而出的嫩绿,带来的却是足以将她灵魂都震碎的、近乎毁灭性的冲击!它刺穿了她用麻木和绝望筑起的厚厚冰层,直接命中了那颗早已千疮百孔、濒临死寂的心脏!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决堤而出!
滚烫的!灼热的!如同岩浆般滚烫的泪水!
瞬间冲垮了她脸上凝固的泥污和干涸的血痂!在她枯槁、布满新冻疮的脸上肆意冲刷,留下道道清晰的水痕!没有声音,只有肩膀无法抑制的剧烈耸动和喉咙深处发出的、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嗬嗬”声!
她猛地收回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惊天动地的狂喜和悲鸣死死堵住!身体因这巨大的压抑而蜷缩成一团,剧烈地痉挛、颤抖!额头顶在冰冷肮脏的膝盖上,滚烫的泪水如同溪流,汹涌地砸落在脚下的冻土上,瞬间被吸收,只留下深色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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