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微弱的灯火,如同沉入墨海深处唯一的光珠,在沈微婉模糊、被血泪糊住的视野里摇曳不定。它给了她一个方向,一个几乎被绝望吞噬时抓住的幻影般的浮木。她喉咙里挤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背上那滚烫又冰冷、气息奄奄的孩子沉甸甸地压弯了她的脊梁,几乎要将她钉进脚下这冰冷的死地。
跑!
朝着那点光!
她用尽最后残存的力气,驱动着早已麻木、如同灌满了冰冷铅块的双腿,朝着灯火的方向冲去。然而,希望的光亮并未减轻身体的负担,反而像是一种残酷的标尺,丈量着她每一步的艰难与遥远。
脚下不再是相对平整的山路,而是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的、沟壑纵横的荒野。深一脚,浅一脚。
“噗嗤!”
左脚踏入一处被枯草掩盖的雪坑,冰冷的雪瞬间没至小腿!冻疮溃烂、流着脓血的脚掌狠狠砸在坑底尖锐的冰棱上!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惨哼被寒风撕碎!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从脚底直贯头顶!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乱迸!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跌倒!
她几乎是本能地在倒下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拧转身体!肩膀和后背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冻土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巨大的冲击力让她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喉头涌上腥甜!但她死死弓着背,用整个身体形成的蜷缩屏障,护住了胸前背后那小小的一团!
安儿在她怀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呻吟。
“安儿!安儿!”沈微婉顾不上自己浑身的剧痛,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惊恐地去探孩子的鼻息。指尖触到一丝极其微弱、带着灼热腥气的吐息,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稍稍一松,巨大的眩晕和恶心感却排山倒海般袭来。
不能停!
她咬破早已血肉模糊的下唇,尖锐的痛楚和浓重的铁锈味强行刺激着昏沉的意识。她试图撑起身体,膝盖却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摔倒时,膝盖骨狠狠磕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此刻尖锐的痛楚正疯狂蔓延,手肘也擦破了大片皮肉,鲜血混着泥污迅速渗出,在冰冷的寒风中瞬间凝结,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她用手撑着冰冷的雪地,用那条相对完好的腿奋力蹬地,拖着剧痛的左腿和背上沉重的孩子,如同濒死的蠕虫,一点一点,艰难地把自己从雪坑里拔了出来!每一次用力,膝盖和脚底的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冷汗如瀑。
站起来!沈微婉!站起来!
心中有个声音在疯狂呐喊。她死死盯着远处那点似乎并未靠近多少的昏黄灯火,眼中爆发出困兽般的凶光。她猛地吸气,寒风如同冰刀割裂喉咙,带来窒息般的灼痛。她爆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猛地挺直了腰背!
站起来!
踉跄一步!
再一步!
背上安儿的重量,如同一座不断生长的大山,沉沉地压着她。每一次迈步,都像是拖着万钧枷锁在泥沼中跋涉。双腿早已失去了知觉,只剩下机械的、沉重的挪动。脚底的冻疮在每一次与冰冷冻土、尖锐碎石的碰撞中反复撕裂,脓血混合着泥污,在身后留下一串串暗红粘稠的印记。膝盖的伤处每一次弯曲都带来锥心的痛楚,让她几乎要再次跪倒。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刺骨的寒风,只有沉重的喘息,只有背上那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冰冷的呼吸,还有那一点在前方飘摇、似乎永远无法触及的灯火。
“呃……”又一次被裸露的树根绊倒!这一次,她没能完全护住,侧身摔在冰冷的雪地上,脸颊重重擦过粗糙的冻土,火辣辣的疼。安儿在她背上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闷哼。
“安儿!别睡!别睡啊!”沈微婉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顾不上擦拭脸上混着血和泥的污迹,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泣血的绝望和哀求,“娘在!娘在跑!就到镇上了!看到灯了!看到灯了!”她对着背上那无知无觉的孩子哭喊,更像是在对自己濒临崩溃的灵魂呐喊。
“噗通!”
体力彻底耗尽,双腿再也支撑不住,她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膝盖撞击地面的剧痛让她浑身痉挛,背上的孩子也因这剧烈的颠簸再次痛苦地抽搐了一下,一股带着腥臭的冰冷液体顺着她的颈窝流下——安儿又失禁了。
冰冷的污秽黏在皮肤上,刺鼻的恶臭弥漫开来。沈微婉却感觉不到恶心,只有无边无际的寒冷和绝望如同潮水般要将她彻底淹没。她跪在雪地里,背脊佝偻着,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叶撕裂般的疼痛和浓重的血腥味。眼前彻底被黑暗和旋转的金星占据,耳中嗡嗡作响,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
完了吗?
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安儿……
背上那微弱的气息,仿佛随时会断绝。这个念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她昏沉麻木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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