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阴冷如同跗骨之蛆,日夜侵蚀着沈微婉早已枯竭的精力。连续几日的彻夜不眠,寸步不离地守护,用冰冷雪水擦拭,小心翼翼地喂药,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元气。此刻,她靠着冰冷潮湿的土墙,怀中紧紧搂着沉睡的安儿。孩子的小脸褪去了骇人的潮红,却留下一种令人心悸的、纸一般的苍白,呼吸微弱但总算平稳悠长,如同风中残烛,虽弱,却顽强地燃着。
极度的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拖拽着她的意识沉向黑暗的深渊。眼皮重若千钧,每一次挣扎着睁开,视野都模糊一片,布满血丝的眼睛干涩刺痛。她知道自己必须休息片刻,否则不等安儿痊愈,她自己就会先垮掉。可身体深处那根名为“守护”的弦绷得太紧,即便在昏沉的边缘,她依旧保持着一种奇异的警醒,安儿每一次细微的呼吸变化,都能将她从混沌中瞬间拉回。
就在这半梦半醒、意识模糊的煎熬中,一阵刻意压低、却因情绪激动而难以完全控制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地透过柴房那破败不堪、缝隙遍布的土墙,钻进了她的耳中。
是兄嫂沈大和钱氏的声音。他们似乎在柴房另一侧、靠近正屋的角落里低声商议着什么。
“……那小的,看着是缓过一口气了?”是钱氏那特有的、带着精明算计的尖细嗓音,压得很低,却像针一样刺入沈微婉混沌的神经。
“嗯…瞧着是不嚎了,脸也没那么紫了…命是真硬…”沈大含混不清地应着,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更多的却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哼!命硬才好!”钱氏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冷酷,“这病病歪歪的拖油瓶,养在家里就是个吃白食的晦气东西!白占着地方,看着就心烦!”
沈微婉的心猛地一沉!混沌的意识瞬间被这淬毒的言语刺穿!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身体僵硬地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怀中安儿微弱的呼吸声仿佛变得震耳欲聋。
墙外的对话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来!
“等过两天,那小的看着再好些,没那么快断气了…”钱氏的声音压得更低,却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算计,“就去找西街的王牙婆!让她寻摸寻摸,看哪家缺个端茶倒水的小厮,或是…或是那种地方缺个打杂的雏儿!这种病秧子,贱卖!能换回几两银子也是好的!省得砸在手里,死了还得花钱埋!”
“卖…卖了?”沈大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和惊愕,“这…这能行吗?好歹是……”
“是什么?!”钱氏厉声打断,声音尖锐刻薄,“是你沈家的种?!呸!一个被林家休弃的野种!病得快死的赔钱货!留着他干什么?天天喝药不用钱?吃饭不用米?趁着他还有口气,赶紧出手!难道你还想养他一辈子不成?!”
墙内,沈微婉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狠狠扼住了她的咽喉!她死死咬住下唇,铁锈般的腥味瞬间在口中弥漫开!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那灭顶的恐惧和无法置信的愤怒!卖?!他们要卖了她的安儿?!像卖牲口一样?!
“那…那大的呢?”沈大似乎被钱氏的气势压住,怯懦地问道。
“大的?”钱氏嗤笑一声,充满了鄙夷和冷酷,“一个被休的破鞋,带着个野种,还指望嫁什么好人家?能有人要就不错了!等那小的脱手了,就托人打听打听,看哪个死了老婆的鳏夫,或是缺个暖炕生娃的穷光棍,愿意出几个钱,随便配了就是!省得留在家里碍眼!早点打发出去,也省得她那‘晦气’克了我们!”
随便配了?!
像处理一件碍眼的垃圾?!
“可…可要是林家那边……”沈大似乎还有些顾虑。
“林家?!”钱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怨毒,“你还指望林家?林家早就当她们母子死了!休书都按了手印!如今是死是活,跟林家屁关系没有!沈微婉?她早就不是林家的少奶奶了!就是我们沈家一个丢人现眼、吃白食的累赘!赶紧处理干净!眼不见心不烦!记住,找人的时候手脚干净点,别让那小的真死在我们手上,平白惹一身骚!”
轰——!
钱氏最后那句“别死在我们手上”,如同最后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沈微婉的头顶!将她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对血脉亲情的、可悲的幻想,彻底劈得粉碎!碾成齑粉!
原来,在兄嫂眼中,她和安儿,从来就不是亲人,不是骨肉,而是待价而沽的货物!是必须尽快脱手的累赘!是“晦气”和“麻烦”的源头!安儿的命,只值几两“贱卖”的银子!而她沈微婉,只配“随便配个鳏夫”!
刺骨的寒意,比柴房最深处的阴冷更甚百倍!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深入骨髓,冻结了她的血液,冰封了她的灵魂!她感觉自己如同赤身裸体被剥光了丢进万丈冰窟,连心脏都被冻成了坚硬的冰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