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夜,是冰封地狱的延长。白日里劈柴、洗衣、刷马桶带来的短暂暖意早已散尽,阴冷的湿气如同活物,从地面、墙壁、屋顶的每一个缝隙钻出来,钻进骨头缝里,贪婪地汲取着残存的热量。隔壁牲口棚老牛反刍的咀嚼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单调。
沈微婉蜷缩在冰冷的枯草堆上,将安儿紧紧搂在怀里。孩子身上那件破棉袄和撕下的里衣布条,是她能给予的全部屏障。她用自己的体温,徒劳地对抗着这无孔不入的酷寒,疲惫和虚弱让她意识昏沉,却不敢真正入睡,每隔一会儿,便下意识地伸手去探安儿的额头和鼻息。
起初,触手依旧是那令人心慌的冰凉。她只能更紧地抱住他,用自己同样冰冷的身躯去包裹。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不自然的颤抖,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过来。
沈微婉猛地惊醒,心脏骤然缩紧!她慌忙低头,借着破屋顶缝隙漏下的一点惨淡雪光看去——安儿小小的身体,正在她臂弯里无法控制地、剧烈地抽搐!
“安儿?!”她失声低呼,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她颤抖着手,急切地摸向孩子的额头——触手不再是冰冷,而是如同烙铁般滚烫!那热度,隔着布条都灼得她指尖发痛!
再摸向他的脖颈、胸口,同样是一片骇人的滚烫!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四肢在无意识地、痉挛般地抽动。安儿的小脸在昏暗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潮红,嘴唇却是干裂乌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艰难急促的喘息声,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可怕的嘶鸣!他的眼睛紧闭着,眼睑却在剧烈地跳动,小小的身体烫得惊人,却又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高烧!惊厥!
这两个字如同最恐怖的魔咒,瞬间在沈微婉脑中炸开!她曾在深宅后院听老嬷嬷提过,小儿高烧惊厥,最是凶险,处理不当,轻则烧坏脑子,重则……立时毙命!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捏得她几乎窒息!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安儿!安儿你醒醒!看看娘!看看娘!”沈微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的嘶喊在狭小冰冷的柴房里显得绝望而微弱。她徒劳地摇晃着孩子滚烫的小身体,试图唤醒他,可安儿毫无反应,只有那可怕的抽搐和滚烫的体温,宣告着生命正以可怕的速度流逝!
怎么办?!怎么办?!
柴房如同冰窟,没有任何药物,没有任何热水!她赤手空拳,一无所有!
唯一的希望,在正屋!兄嫂房里或许有炭火,有热水,甚至有……有救命的药!哪怕只是一碗姜汤!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唯一的光,瞬间点燃了她濒临崩溃的神经!恐惧被更强大的求生欲和母性本能压倒!
她猛地放下安儿,将他用枯草和破布尽可能裹好,然后踉跄着起身。冻疮溃烂、麻木僵硬的双脚踩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钻心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栽倒。她顾不上!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像一头被逼疯的母兽,跌跌撞撞地冲出柴房那黑洞洞的入口,一头扎进了呼啸的风雪和刺骨的寒夜里!冰冷的雪粒子如同沙砾抽打在脸上,单薄的破衣瞬间被寒风打透,可她感觉不到冷,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
后院到正屋,短短几步路,此刻却如同隔着万丈深渊。她拖着剧痛麻木的双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积雪中挣扎前行,冰冷的雪水灌进破烂的鞋里,刺激着溃烂的伤口,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混杂着暗红脓血的脚印。
终于扑到了正屋紧闭的、厚实的房门前!
门缝里,隐隐透出温暖昏黄的光晕,甚至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安稳睡眠的气息和炭火的微暖。这微弱的光和暖意,此刻却如同天堂的召唤!
“哥——!大嫂——!开门!快开门啊——!”沈微婉用尽全身力气,握紧拳头,疯狂地砸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砰砰砰!砰砰砰!”
沉重的、带着绝望的撞击声,在寂静的风雪夜里骤然炸响,如同惊雷!
“安儿不行了!他烧起来了!抽得厉害!求求你们!开门!救救他!求你们了——!”她声嘶力竭地哭喊、哀求,声音被寒风撕扯得破碎不堪,带着泣血的绝望。拳头砸在冰冷的门板上,早已冻得麻木的指关节瞬间破皮,渗出血丝,她却浑然不觉,只知疯狂地捶打、哭喊。
门内,死寂了片刻。
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伴随着钱氏那特有的、被吵醒后充满暴怒的尖利嗓音:“哪个杀千刀的作死!大半夜嚎丧!还让不让人活了!”
“砰!”似乎是枕头一类的东西被狠狠摔在地上的声音。
沈微婉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更加拼命地捶门哭喊:“大嫂!是我!微婉!安儿…安儿快不行了!烧得滚烫!抽风了!求您开开门!给点热水!求您救救他!他是您的外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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