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还想说什么,被沈大不耐烦地瞪了一眼。她狠狠剜了沈微婉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不情不愿地侧开了一点身子,却依旧堵着大半门缝,仿佛怕沾上她们身上的“晦气”。
“进来!”钱氏的声音像冰渣子,“赶紧的!别磨蹭!弄脏了地!”
沈微婉几乎是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抱着安儿,踉跄着挤进了门内。一股混合着隔夜饭菜和廉价炭火的味道扑面而来,带着一种属于“家”的、却与她格格不入的暖意,更衬得她如同闯入别人领地的乞丐。
钱氏像避瘟神一样,捂着鼻子远远走开几步,指着西边一个低矮破败、紧挨着牲口棚的角落:“喏!就那柴房!爱待不待!记住,不许踏进正屋一步!不许靠近灶房!不许用家里的东西!更不许让你那病秧子哭嚎!吵到人,立刻给我滚蛋!”她一口气说完,仿佛多看一眼都脏了眼睛,扭着腰快步走回了正屋,还重重地摔上了门。
沈大也皱着眉,看都没看她们一眼,跟着回了屋。院子里只剩下呼啸的风雪,和牲口棚里老牛偶尔发出的、带着草料发酵酸气的哞叫。
沈微婉抱着安儿,一步步挪向那间所谓的“柴房”。
那甚至不能算是一间房。低矮的土坯墙,屋顶覆盖着稀疏的茅草,在风雪中簌簌发抖。没有门,只有一个黑洞洞的、散发着浓重霉味和牲畜粪便骚臭的入口。寒风毫无阻碍地从四面八方灌入。
她走进去,脚下是冰冷坚硬、布满灰尘和枯草碎屑的泥地。角落里胡乱堆着一些潮湿发霉的柴禾,散发出腐朽的气息。屋顶漏着风,几片残雪从缝隙里飘落进来。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属于隔壁牲口棚的骚臭和草料腐烂的味道,令人作呕。几只肥硕的老鼠在柴草堆里窸窣爬动,黑暗中亮着绿豆般的幽光。
这里,阴冷如冰窖,肮脏如猪圈,与牲口为邻。
沈微婉靠着冰冷的、布满蛛网的土墙滑坐下来,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她将怀里裹得严实的安儿小心翼翼地放在那堆散发着霉味的枯草上,颤抖着解开布条和棉袄的一角,伸手去探孩子的额头。
触手一片冰凉!
不再是滚烫,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毫无生气的冰冷!安儿的小脸青白得如同蜡纸,嘴唇乌紫,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吊着一口气。
“安儿!”沈微婉惊恐地低呼,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一路上的风雪跋涉,破庙的惊魂,兄嫂的刻薄羞辱,都没有此刻安儿这冰冷的体温更让她恐惧绝望!
她慌忙将孩子紧紧搂进怀里,用自己同样冰冷的身躯去包裹他,徒劳地想要传递一点温度。她低头,用脸颊去贴安儿冰凉的小脸,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
柴房外,风雪呜咽。
牲口棚里,老牛低沉地哞叫。
正屋的方向,隐约传来钱氏尖利的抱怨和沈大含糊的嘟囔,还有碗筷碰撞的声响——那是属于别人的、温暖的早饭时光。
柴房内,死寂冰冷。
只有绝望的母亲,紧紧抱着她生命垂危、冰冷如霜的孩子,如同抱着最后一块即将沉入冰海的浮木。每一次孩子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都像一把钝刀,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反复地、缓慢地切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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