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镇的夜,沉得如同浸透了墨汁的旧棉絮,压得人喘不过气。主屋通往偏屋的那扇低矮破旧的木板门,隔绝了最后一点昏黄的光源和那个佝偻清瘦的身影,将无边无际的黑暗、刺骨的寒冷,以及那卷暗褐色古卷残留的、如同远古岩石般沉重冰冷的气机,彻底留给了瘫坐在冰冷泥地上的阿宁和王浩。
敞开的旧木箱像一个无声的、咧开的嘲弄之口,散发着陈年木头、灰尘和草药混合的陈旧气息。箱子里那些简陋的旧衣、破册子、空陶罐,在浓稠的黑暗里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如同被遗弃在时光角落的垃圾,与刚才那撼人心魄的异象形成了荒谬绝伦的对比。
王浩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冰冷粗糙的泥土地面,指缝里塞满了灰尘和细小的砂砾。破碎镜片后的眼神空洞茫然,如同被抽走了灵魂。脑海中疯狂闪回的,不是清晰的字符影像,而是混乱的碎片——扭曲盘绕如疯狂蝌蚪的“古篆”,冰冷原始如凶兽爪痕的陌生文字,零星勉强可辨的“气”、“脉”、“水”的模糊轮廓,还有那令人绝望的断裂感、冲突感和纯粹的未知!他那套引以为傲的逻辑分析工具,在这片混乱的知识废墟面前,如同纸糊的城堡,瞬间崩塌殆尽。挫败感像冰冷的淤泥,一点点淹没了他。
阿宁靠着冰冷的门框,小脸煞白,冷汗浸透的粗麻衣紧贴着后背,带来一阵阵寒意。裤袋里,那块琉璃碎片安静地躺着,冰冷的触感异常清晰。但刚才那爆发性的灼热洪流,与古卷厚重气机碰撞时小腹如遭重锤的冲击感,以及那些零星捕捉到的“呼…引…浊…沉…纳…清…升…”的破碎字眼,却如同滚烫的烙印,深深刻在皮肉之下,在骨髓里隐隐作痛!不是恐惧的痛,而是一种……奇异的、带着某种隐秘吸引力的悸动!仿佛身体深处某个沉睡的部分,被强行唤醒了,正在无声地呐喊!
时间在死寂和寒冷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屋外呜咽的风声,如同徘徊在门外的幽灵,带来更深的寒意。
就在阿宁几乎要被那源自身体内部的奇异悸动和冰冷的现实撕裂,王浩也即将被那巨大的挫败感彻底吞没之时——
“吱呀……”
一声轻微到几乎被风声掩盖、却如同惊雷般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炸响的门轴转动声,再次从主屋深处传来!
紧接着,是极其细微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很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疲惫。踩在冰冷坑洼的泥地上,发出沙…沙…沙…的轻响,如同踩在厚厚的落叶上。
昏黄摇曳的光线,如同小心翼翼的触角,再次从主屋深处那扇低矮的门缝里流淌出来,驱散了门边一小片黑暗。
老周头佝偻的身影,端着那盏昏黄油灯,如同从亘古的黑暗中缓缓浮现。
他出来了。
油灯的光晕跳跃着,将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映照得更加深刻、更加疲惫。浑浊的目光不再是刚才那种洞穿一切的冰冷审视,而是蒙上了一层更深的倦意,如同长途跋涉后耗尽了所有力气。他一步一步,步履蹒跚地朝着敞开的旧木箱和瘫坐在地的两个少年走来。
阿宁和王浩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惧混合着难以言喻的紧张,让他们身体僵硬,连呼吸都屏住了!来了!摊牌的时刻!斥责?惩罚?还是……更可怕的后果?
老周头走到了敞开的木箱前,停下了脚步。昏黄的光线下,他那枯瘦如老树皮的手,依旧紧紧攥着那卷暗沉沉的古卷。古卷表面那沉郁的暗褐色在灯光下显得更加厚重,仿佛吸收了所有的光。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那敞开的木箱上,扫过里面被阿宁翻得有些凌乱的旧衣和册子。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看一堆毫无价值的垃圾。
然后,他的目光极其缓慢地、如同有千钧重物拖拽般,移向了瘫坐在冰冷地上的王浩。最终,定格在王浩那双沾满灰尘、刚才触碰过古卷的手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终于,老周头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吸了一口气。那吸气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要将肺里所有浊气都吸尽的疲惫感。
他枯瘦的手指,攥着那卷古卷,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然后,他用那沙哑低沉、仿佛被砂纸打磨过无数次的声音,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长辈的威严,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小孩子家……”
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王浩煞白的脸,又扫过阿宁惊恐的眼睛。
“……不要乱碰老人家的东西。”
语气平静,甚至带着点老年人惯常的絮叨和告诫。但这句话落在阿宁和王浩耳中,却如同裹着冰碴的寒风,瞬间冻结了他们最后一丝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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